和先生的闲聊,他对三件事儿论及较多:文化断层、读书无用和儿童读经。其实三件事儿就是一件事儿,那就是先生对中华文化被遗忘危险的深切担忧。在这点上,先生真的是殚精竭虑,奔走疾呼。文化和历史,是一体两面,文化断层源于对历史的漠视,要客观对待现代尤其是东学西渐之后发展起来的文明,因为现代文明仅仅只是一个新方式,历史和传统文化读“通”了,就一通百通,再结合现代文明,就拥有了智慧人生。他觉得中国这一百多年来,积弱贫困的根源是文化教育的问题。换言之,一个国家的兴衰成败,重点在文化,在教育。教育弄好了,断层的文化就能再度接续上。他甚至不惜用极端的表达来展露内心的忧虑:“我常常戚到,国家亡掉了不怕,还可以复国,要是国家的文化亡掉了,就永远不会翻身了。”“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初期威胁人类最大的是肺病,二十世纪威胁人类最大的是癌症,二十一世纪威胁人类最大的是精神病。”“读书无用”和着重文化教育之间并不矛盾,先生在“读书无用”中的读书是有特定指代的。他觉得如果读书目的只在学位,是很可悲的事儿。尤其是中国农村的父母省吃俭用一辈子,砸锅卖铁就为了供孩子念书,结果孩子培养出来,居然是远离父母,也没有为家乡建设出力,’那在先生看来读书不如不读。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先生的身上集中了传统知识分子的理念,读书、为官都是像尧、舜、禹一样的精忠报国,无私忘我。读书不是读出个书呆子,而是要头脑聪明,会做事,用句现在的表述,就是智商和情商要齐头并进为好。对当代的教育制度,先生是抨击最多的。“消磨天下英雄气,八股文章台阁书”,为了考试,小学读的书,中学没有用了,中学读的书,到大学也没有用了。大学读的书,对职业帮助不多。十一二岁的当代“天下英雄”已经被考试把头脑和眼睛都消磨掉了。他是切身体会,有戚而发。
先生诗词歌赋,随手拈来。兴之所至,吟哦传唱。有天下午,他吟唱起王勃的《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古意扑面而来,身心愉悦。他的底子据说都是十几岁时候读的书,一辈子受用,越来越好,越熟越好。所以先生亲自创办吴江太湖国际实验学校,以期从新生代上实现复兴,消弭文f匕断层。吴江太湖国际实验学校很好地在实践了先生理想的教育目标一敬业乐群。如果说1998年金温铁路全线通车,是完成了一千六百万温州父老的梦想,那先生一生的贡献都无不在实践铺设一条传播和弘扬中国文化的“人走的路”。所以后来听说我们学院针对毕业后的校友,办起了国学人文研修为主的后EMBA项目时,先生特别高兴,连连赞许,还特地为我们推荐师资。
先生格局宏大,是因为他站得高,看得多;胸中自有千壑,是因为他有一双看透世情的眼。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洞明和练达的背后是对历史的“通”。如果说哈佛商学院的MBA课程之所以被国际企业界奉为圭臬,是因为它的案例都是来自于当下的商战实践,取的是横截面。那先生所掬起的波澜壮阔历史长河中的朵朵浪花,无疑是观照今天的最佳范例,取的是竖截面。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先生善于举一反三,读深读透典籍。先生的字里行间都在鼓励我们建立一种卓然不拔,伫立风雨艰危中的精神。先生说《孙子兵法》十三篇,真正重要的是一个“势”,换言之,一个时代的潮流,一股社会的大趋势。纵观先生一生,在对历史大势的把握上,精准及时。每次都能踩对点,这背后是学识,是眼界,是胸襟,是睿智。看得透,还很宽容,这就是先生的魅力。对于人情既能享受“相濡以沫”的际会,又可以忍受“相忘于江湖”的离别:既经得起激情荡漾,又熬得住颠簸折腾,这是与他十年相交,从先生身上学到的最大的增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是而已。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