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地栖居,意味着对大自然的亲近与关爱。人只能在大地上栖居,大地是人类生存的唯一家园。人和大自然是不可分离的,人与自然大地本来就不是什么单纯的主客体关系,自然并不是指某物或某个实体;说某物或某实体,总是与某种占有意识联系在一起的。自然作为“大地”对人而言,意味着某种神圣性的依托关系。人只是大自然的匆匆过客与寄存者,人是有死的存在,生是短暂的,死才是绝对的。因此,大地或大自然,绝不只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它也是一种内在的精神指向,是摆脱物欲纠缠的生存体验形式,是人的生存在信仰上的依托与希望。人实际上常常是通过亲近大自然这样一种质朴的方式摆脱生存的焦虑与恐惧的。海德格尔曾把面向自然而开启存在的方式称为“唤神”,并且,当他敞开一种无神论性质的生存论视阈时,面对一种可能的虚无主义困境,他感叹道:只还有一个上帝能够救渡我们。海德格尔实际上赋予自然以神性。
亲近大自然,意味着抚摸、沉潜与神交,意味着徜徉、置人与倾听,更意味着领受、澄明与缄默;意味着不再把自然当成“他者”看待;意味着非对象化及物我两忘——把自然内化为自我意识,因而也把自我对象化(不是异化),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可见,“诗意地栖居”本身就意味着能够以一种面对大自然的率真的态度直面人世,坦坦荡荡、超然卓立,真诚地生活。如此一来,现代人所投入的种种充满着劳烦、阻隔、对抗、利欲与心计的现实生活缺乏的就是诗意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岂不太累?
诗意地栖居,这本来是一项古老的智慧,但对于今天的人倒显得分外稀缺。依照生存哲学的想象,精神生活的等级样式源自于精神主体的生存论领悟程度,与其物质生活境况并无必然联系。生存哲学所提供的,正是生存于现时代的人们的一种可以选择的生存样式。从很大程度上说,现代人生活的问题并不在于摆脱了物性,而恰恰在于物化的程度越来越深,与之相应,现代人对自身越来越深的物化状况的认识与应对才变得越来越复杂。生存哲学显然是想力图揭示、描述并且克服这样的复杂性,但遗憾的是它自身的精神气质,无法解决这样的问题。生存哲学洞穿并且显示出了现代性的物化及其复杂状况,与此同时也将自身完全带进了相应的体验,然而却到底难以提供一种超越物化的历史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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