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玻璃干板,它是由一个内战归来的退伍军人——迈克尔在我们镇附近拍摄的。我知道迈克尔拍摄了在这里退休的罗伯特·李,但是,我所发现的底片里面并没有关于这个著名人物的照片。相反,我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地方照片,大部分地方在世纪之交也没有改变。在它们之中,我兴奋地认出了流经我们农场的小河以及客舱对面的峭壁。几个世纪以来,那个由树遮盖的河湾成为了一个供游泳的深水潭,很容易想象出李在那里游泳的样子。更有可能的是,一个世纪之后的我降生的房间正是杰克逊打仗之前的住所。我肯定,我的家一直矗立在那些峭壁之上,下面流淌着湍急的河流。拿着迈克尔的底片,现在我拿着自己的玻璃底片,觉得自己也轮回在世纪之间。
在九十年代末的一个春天的早晨,我将我的摄影工作室转向南方。比弗吉尼亚更远的南方,我向故乡以南进发。在那里,我患病的威尔士曾祖父以砍伐松树为生,也葬于此。我想知道,什么样的绝望强迫着他穿越密西西比的松树林,到达了这块多产而富饶的土地。我很想知道,他的热血怎样染红了这片肥沃的红土地。
像来到这里的南方人一样,我获准进入密西西比了,从那时起,我就变得心醉神迷。自我看到那些风景,每时每刻都是一个创造的历程,时空变得无边无际。每一处风景都闪烁着光辉,时间减速,创造力无限,激情无限。
一次我连续驾驶了12小时,密西西比懒洋洋的太阳增加了我的兴奋感,一团团云朵如棉花般飞行,犹如龙卷风吹过棉花地的慢动作回放一样。我发现空气中富含蛋白质的气味,肥沃土壤上飘散着甜甜的发酵粉味道。我发现了一个已经烧为平地的种植园房子,这时一辆卡车慢慢驶来。它似乎距离柏油路有一百万英里远,于是不顾“禁止驶入”的指示牌,我朝它驶去。在卡车后面拉来一个木箱担当暗房,将设备卸在地面上,我开始拍照。在黑布之下,由于感光板受到了限制,听着车辆来往的声音,我以最充沛的精力准备着,直到我听见汽车熄火,司机开门,脚步接近。
“哎呀天啊,这真是一个拍摄的好天儿”,最柔和南部的声音与“黑布”讲了话。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的耳朵!整个旅行都是如此,一切都伴随着亲切与快乐,纯净而甜美。在横渡密西西比以后——我在演讲会上遇见了一对热心的夫妇,我告诉了他们我正在南下,他们问我到那儿之后准备在哪儿安顿。毫无准备的我开玩笑地问他们在路易斯安那有没有一个战前的空房子,这样我可以在那儿住上一个星期。带着些许歉意,他们沮丧地说到,他们有这样一栋房子,但是它是距路易斯安那边缘5里处,是否它太远了?当然,我接受了这些,他们按照预先的约定把钥匙放在门垫下面,被单也是干净的,冰箱里有食物,而且每天早上五点半钟供应丰盛的早餐,有刚刚烤好的饼干和家庭自制的香肠。我惊奇地看着他们留给我的便条,字迹的恳切令我泪湿。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啊!
非裔美国人读到这里大概会嗤之以鼻,对于他们来讲,不只席下没有钥匙,黑布下的枪会直接指向黑人。在密西西比,美国的黑人最受压迫,也最穷困。当我出版在弗吉尼亚和佐治亚拍摄的名为“故乡”的照片集时,我的脑中浮现南部的战败、损失和记忆。但是当我第一步踏入密西西比起,这一切都变了。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如此的基本,如此的荒谬,如此的难以捉摸。这些图片描述的是黑人们在他们倾注希望的新家园的黑色土地上洒满了鲜血与泪水,还有极度的恐慌。这些使我在返回的途中几乎无法控制好汽车,并且无法思考沉积着痛苦的每一个瞬问。当我如今驾驶在密西西比的路上,两边绿藤弥漫,一片生机盎然,但我还是无法不回忆起过去的苦难。
康纳(Flannery Connor)说过南部是救世主眷顾的地方,我却要说这里是死神出没的地方。沿着这条敬畏的、令人心碎的南方之旅所拍下来的相片,深刻在我的灵魂深处:记忆、损失、时间和爱。南部艺术家的保留节目很长,其中包括地点、过去、家庭、死亡以及令当代艺术家销魂的浪漫。但是,所有展示这一切的平台都是南部的风景,冷漠之中透着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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