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皇冠大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却依旧灯火通明,中间的小舞台上,小乐队正在演奏,一个长卷发的女歌手抱着话筒唱得如痴如醉,却没有多少人在关注他们。来这里的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或窃窃私语,杯盏间浓情蜜意,心无旁骛;或俯瞰窗外的流金夜景,城中灯火阑珊,海边波光粼粼,美得仿佛一幅流动的名画,又有谁关心这些作为背景的人。
程琛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着酒,也没有听歌,随着餐厅的旋转,瞰遍全城。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后面,是一个个温暖的家,而她漂在这个城市里,这么些年下来,却连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窝都没有。
刚刚在下面的中餐厅忙完了高铭跟安雅如的婚礼,所有的人都回家了,只有她一个人,无处可去,索性上来这里,权当放松一下。
方才那场婚礼,让她们忙了这么久,反反复复折腾了那么多次,到最后,却因为高铭有些身体不适,删删减减,缩短了整个婚礼的计划,成了一场虎头蛇尾的作秀。外面的人看起来,有着花团锦簇的礼堂,豪华车队的排场,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光是晚上的烟花,就足足放了一个钟头。婚礼的气派十足,做得比颁奖晚会还要隆重。
可只有在现场的人才知道,高铭从头到尾,一共出现了不到半个小时,美艳如花的安雅如在他身边,连平日标志性的四英寸高跟鞋都没穿,仍比他高出一截。一个芳华正茂,一个垂垂老矣,连敬酒都是在礼台上遥遥共敬一杯,其他的节目更是不用提了。
保安封场严密,连没有请柬的记者都一律不能入内。现场的宾客也大多是经过安雅如筛选的,与高家的利益相关,自然谁也不会去强要新郎出来敬酒,只是人人的心底,都忍不住开始揣测他们结婚的原因。
只有宋凌风,还跟任何一场婚礼一样,满面喜气地恭贺新郎新娘,那一串套话祝词说得流利至极,可在台下的程琛听来,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以前做过的每一个婚礼,不管过程有多么复杂艰辛,到了这一刻,她都是满心欢喜地与所有人一起祝福。那些平凡的家庭,或许没有什么华衣美钻,没有什么豪宅名车,但有的是真心真情和携手到老的信心。
虽然这样的豪门婚礼做一场,佣金多过她以前做十几场的,可她如今看到那“嫁值连城”的广告牌时都只会苦笑。
所以在婚宴结束后,她才会一个人悄悄地到这里来,在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看下面的万家灯火。那些小小的窗户后面,温暖的灯光,虽然没有今夜酒店里的水晶灯那般光芒璀璨,可那种家的温馨,却是用钱买不来的。
到萧慕云和楚澜交换礼物的时候,程琛看到楚澜拿出的礼物,不由会心地一笑。对于萧慕云而言,什么名表钻戒都唾手可得,算不得珍贵,更何况,那样的礼物,就算楚澜送了,花的也是他的钱,根本没什么心思。而如今的这个礼物,却足以让他一辈子记在心上。
萧慕云打开那个轻飘飘的小红盒子时,并没有很在意,他脑海中还在预演着等下楚澜收到他的礼物时,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看到盒中那块小小的棕色半透明物体时,不由得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迷惑地望向楚澜。
楚澜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低声说道:“琥珀……”
萧慕云顿时恍然大悟,有些感动地望着她,又看了看那根系着琥珀的黑绳,质地与常见的丝线大不相同。见她羞涩地指指自己的头发,他方才明白过来,捧着这毫不起眼的链子,郑重地放入她的手中,“帮我戴上。”楚澜点点头,小心地为他戴在了脖子上,一张小脸儿已经高兴得变得绯红,越发显得明艳动人,美不胜收。
宋凌风凑过来问道:“新娘可不可以告诉大家一下,这礼物有什么说法吗?我看新郎简直比中了头奖还要高兴,说来也让那些没结婚的女孩学学,怎样套牢老公的心哦!”
楚澜哪里肯说,只是低着头红着脸,恨不得躲到萧慕云背后去。
萧慕云心怀大开,一改平时的矜持寡言,主动接过话筒说道:“还是我来说吧。这是我在天山探险的时候,遇到山洪,幸好被楚澜父女救下,他们那天上山采野蘑菇,没采到蘑菇,反倒救了我,而这块小琥珀,就是从山洪中冲下来,不知怎么卡在我的背包里了。对于我来说,这琥珀和楚澜一样,都是上天赐予我的瑰宝,而这颈绳,是楚澜用发丝亲手编织的。从今以后,我都会带着它,永不分离。”
宋凌风率先鼓起掌来,礼物的事情,程琛事先瞒得极紧,怎么也不肯泄露半点儿风声给他。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楚澜这个“特别”的礼物,意外之余,忍不住朝台下看了一眼,看到程琛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面,朝这边浅浅地笑着,虽然明知道她是在看楚澜,他还是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忽然觉得,她就像一株孤独骄傲的木棉,平日不见得如何美丽,唯独那笑如花开时,灿烂如天边云霞,那一刻,纵使真的为她放弃整片森林,也心甘情愿。
萧慕云就在他身边,看到他一刹那的失神,轻轻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回过神来,立刻笑道:“既然新娘都拿出这么珍贵的礼物了,不知我们的新郎,又用什么样的礼物来交换呢?”
萧慕云微微一笑,一招手,就有两人上来,一人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个红色的文件夹,另一人却抱着块红绸蒙着的横匾。楚澜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收惯了他送来的华服美裳,钻石珠宝,想不到这个时候拿出来的,竟是如此奇怪的东西。萧慕云拿起了文件夹,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我,萧慕云,愿将本人名下的萧氏集团10%的股份及海城别墅项目所有权,转至楚澜女士名下,并将海城别墅项目正式更名为‘云澜海墅’……”
楚澜在人的引导下,揭开了那横匾上的红绸。那紫檀木的匾额上,果然是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云澜海墅”,纵使她对金钱的概念再淡泊,看到这个以她和萧慕云命名的牌子,也不由动容起来,更不用说那些前来观礼的宾客,无不是惊叹艳羡。萧氏的股份和海墅的所有权,她这一嫁,当真是嫁值连城了。
程琛在下面微笑着,却没有别人那些羡慕和妒忌的感觉,只有她才知道,这名义上的转让背后,有多少苛刻的细则,别说楚澜根本无心也不会去插手萧氏集团的事,就算她真的有那个心,也早就被限制得死死的了。那云澜海墅的风光,也不过是萧慕云歉疚后的补偿。
只不过,这一刻,谁会去在乎那些?外人只需要看到,这风光耀眼的婚礼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王子与灰姑娘的浪漫爱情终于开花结果,一起步入那钻石殿堂,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交换完礼物,新郎新娘共同点燃了蜡烛,往香槟塔中倒满了香醇诱人的美酒,切好蛋糕与众人分享。
仪式完毕后,新娘开始抛花球,引得那些未婚男女蜂拥而上。伴郎在前面挡都快挡不住了,程琛生怕他们挤到了楚澜,急忙叫了工作人员一起上去维持秩序,免得闹出乱子来。
宋凌风看着她刚好走到近处,眼珠一转,走上前悄悄地跟楚澜低语了几句,然后高声说道:“现在请我们美丽的新娘抛出她手中幸福的花球,将爱与幸福传递给下一位幸运的美女,准备……抛!”
洁白的百合花球从楚澜的手中飞出,前面无数的男女尖叫着伸出手去,跳起来想要抢到本城最幸运新娘的花球,可那花球堪堪从她们指尖飞过,甚至被碰得飞弹起来,偏偏没有落在他们手里。
程琛一看到那花球朝着自己这边飞来,下意识地朝一边闪去,前面那些没抢到花球的女人也挤了过来,慌乱之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刚抬头想赶紧爬起来时,那花球正好落在她前面一个女人手里。那女人惊喜地大叫一声,还没抓住,就被旁边的人拽了一把,花球滚落下来,正正好掉在了程琛的怀里。
她狼狈地坐在地上抱着花球,还没来得及丢给别人,就听到宋凌风通过麦克风欢呼,“好!幸运花球落在了这位女士的怀中,相信她将成为下一个幸福的新娘。现在,让我们大家一起为新郎新娘祝福。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代表新郎新娘衷心希望大家开怀畅饮,在这云澜海墅之中,尽情享乐!”
他成功地将那些没抢到花球的年轻男女们又吸引了回去。婚宴正式开始,除了个别女宾妒忌程琛的幸运,悻悻地白了她几眼外,再没有人去关注她此刻的心情。
拿着那个烫手的花球,程琛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宾客们都朝会所那边走去,这边只留下他们这些负责善后的工作人员,一转眼的工夫,连方才故意捣鬼的宋凌风,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叹息一声,正准备把花球找个地方扔了,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呼,“CC姐!”一回头,竟是新娘楚澜自己走了过来,笑颜如花,张开双臂,她也只好迎了上去,亲昵地拥抱住她。
“恭喜你,楚澜,以后可就是大地主了哦!”
楚澜微微一笑,眼泛泪光,轻声说道:“CC姐,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程琛有些汗颜起来,“客气什么,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楚澜摇摇头,秋水般的明眸清澈见底,凝视着她的双眼,忽然抬起手来,亮了下手腕上光洁灿烂的银镯,又拥抱住她,附耳说道:“CC姐,你明白我谢你什么,也谢谢你上一次演的那出好戏,还有今天这只镯子。我现在终于知道,原来幸福,不需要看得太清。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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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如果没了这个坟墓,那么爱情,是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当然是不值得的。问题是,你放弃了那棵原本可以到手的树,那片森林,就能是你的了吗?
女人,有了男人依靠才能显得矜贵,无须自己打拼,便有人双手将成果奉上。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只需征服男人。
爱情是什么?是海誓山盟还是相濡以沫?是世界的全部还是虚幻的泡沫?到头来,留在掌心的不过是最初的一点儿温暖。
那婚礼上最璀璨的光芒终于让她明白,幸福,原来不需要看得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