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见新闻人物
下午路过市政府的时候,我见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暴动场面:成千上万的群众将整个政府团团围住,宽阔的大街被堵了个水泄不通,长达几百米的街道上,全是人。站在外围,我将脚踮起来眺望远远的政府大楼。阳光下,大楼玻璃闪着灼眼的光芒,前面的广场本来种了许多的花草,大多数被围聚的人群踩踏了,只能看到那些新栽种的,仍用稻草扎住被掉砍枝桠光秃秃的树干。
我混在人群里,听众议论纷纷。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因为春运将至,民工不满汽车站的短程票价上涨得太过分,而聚讨说法,最后演变成群体性暴动事件。
有新闻媒体车赶来采访,却被武警官兵给阻止了,那些不大合作的拍摄者,摄像器材被没收了,官员的喊号效用不大,武警的驱散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庭长打来的,让我马上回院里。
其实看到这种场面,我觉得十分的新鲜,我就是一初出茅庐的小公务员,成天嫌事少了,没啥可供八卦的话题,如今,这么大个话题出现,我猜想我们单位这回估计跟煮沸了的粥般,大命令小命令不断,大消息小八卦纷纷,我挂了电话,马上往单位里奔了去。
果然,一回到单位,院里的同事都正在谈论此事。院长已经下令,所有的公务车都禁止外出,全部在院里候命,如果有命令,院内会调集所有的警力去协助控制场面。
平息这事并不是法院的职责,不将事情扩大化才是我们目前该做的,正在势头上的群众,也许不管那蓝底白漆上印着的是公安还是法院,逮住就有可能放火,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敢贸然出动。
“一些民众就是这样,认为官官都是相护的,公安的可以烧,法院的又有何不可?”背靠在皮制转椅上的副庭长捧着热茶,深呷一口,参与着议论。
“鲁巍你们认识吧?都躺医院里了。”副庭长旋上杯盖,将长长的玻璃杯放在面前的红木桌上,很是惬意地靠向椅背,盯着杯内舒展的嫩绿茶叶缓缓沉落。
“不是吧?烧了警车,还袭警?”有同事咋呼起来,“幸好法官的制服和警官制服区别挺大的,要不我路过那片区,得先脱制服。”
鄙视声四起,我笑了起来,同事的模样装得很迂,贪生怕死的模样很没有公职人员的自觉。我不认识那个叫鲁巍的,只是在想,警车都敢烧了,凭什么不敢袭警。
我考进法院刚好满一年,暂时在刑事庭,刚从书记员的位置脱离出来,现在是助审,可以列席审判长的左右了。
庭长见人都到齐了,分派开了工作来,八个人分两队行动,张法官一人留守办公室,我随着副庭长一起去检察院送达文书,庭长向院长申请,一行人才得以坐上印着法院二字的公务车外出执行公务。在检察院门口,将我们这一拔人放下来后,车子又驶了去,我驾轻就熟地在检察院办好了所有的送达宣判手续,副庭长啜饮着茶水,还在跟公诉科处长胡扯海扯着,话题无非还是关于暴动事件的进展情形,于是我偶尔会侧耳细听,听到诧异处,也会抬脸望向谈得兴起的两人,正在受理案件的检察官也会停下笔来,专注地听。
这件事是这个城市里鲜少有的热点新闻,副庭长与公诉科刘处长又多多少少在这个城市里有着颇广的人脉,得到的消息远比我们要多,因此该事件的缘由始末,都在他们的谈论中显现了出来。
事件大体就是这样的:两个学生搭车时因为不知道车价上涨,身上所带的钱不够,被半途赶下了客车,在走回家的路上掉山沟里摔成了重伤,此事引起村民的极度不满。加之汽运公司搞垄断经营,胡乱加价,早已惹得众人抱怨,由此事为导火索,受害人家属串连了几个村数百名村民集结于汽运公司,找汽运公司老总要个说法,哪知汽运公司老总一句“人又不是在车上出的事,不关我们公司的事”立马就把本已怒火中烧的村民真正惹火了,再加上在医院进行抢救的一名重伤学生因抢救无效而死亡的消息传来,局面就立时就失控了。有人纵火烧汽运公司的客车,并与汽运公司的工作人员发生了肢体冲突。警察闻迅赶到后,还没了解到什么情况,就被群情激愤的民众当做是汽运公司的同伙给打了,连警车都被烧毁了!现在事件已经由围攻汽运公司发展到围堵市政府的局面,全城已经开始进入了紧急状态了。
我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填填写写,该移交的移交,该签字的签字,该接收的都有条不紊地收到公文夹里。
一番谈论后,副庭长他们的话题重点已经落到了被殴伤的警察身上去了,鲁巍这个名字不断地被提及,我对这个人完全的陌生,单凭这名字去想象,觉得应当是个五大三粗的人物。然后又不断猜想,这么个人物,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性格也定是容易冲动,否则在暴动时,人家没伤着,咋就他伤势严重呢?肯定啊,他跟民众叫板了!要是某天他因为这件事情被媒体炸作一番,动员领导干部学习一番,他反而因此出名了、记功了,那他真是好运了。
我在如此这般瞎想着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到他们口中所说的警察,我当新闻一样听的大好青年,与我的想象,会完全不符,而那个离我遥远的只是在报纸上刊登照片把名字印成铅字的人儿,之后却总出现在我面前,有血有肉、形象具体、笑得白牙灿灿。
事情办毕,副庭长也喝完了续满的第三杯茶,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临别时,拉渣来拉渣去,都是些客套话了,跟我道别时,刘处长又是那一句问过好几回的话:“小可还没找呢?”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总觉着,我是不是已经沦为大龄未婚女青年了,关心我个人问题的人,越来越多。
副庭长听见了,忍不住就回他道:“说了好几遍了呢,从我带她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就让你帮着看有没有合适的,你到现在还在给我问这句话。”
我抿着唇笑了起来。
“那她长得那么乖,条件又这么好,配她总得找个好点的啊。”刘处长挺了挺胸膛,状似中气十足的样子。
副庭长往他胸口一拍:“下次把你家那小子,你家的侄子外甥什么的,都带出来溜溜,我看看,总不会没有一个好的。”
我总是成为大家打趣的对象,对这些调侃早已习惯,而这些领导们总是打打哈哈也就算了,从未当真帮我介绍男朋友。
一群人都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各人也不再多语,摆了摆手,副庭长领着我出了立案庭,步下长长的阶梯。在走出气派的检察院大门后,我问:“我们要等庭长开车来接吗?”
副庭长看了看表,抿了抿唇,往街道两端望了望,道:“不等了,哪有花店?”
“花店?”我也张望了起来,“好像就是这条街转个角的二医院外面就有。”
“那正好。走,帮我选花去。”副庭长背着手,领着我向转角处走去,我亦步亦趋。
“看病人买什么花好?”副庭长立在在万花丛中,向我问道。
看病人买啥花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只是有些诧异一把年纪的副庭长居然会买花看病人,很赶时髦啊!屁癫屁癫地跟在副庭长身后去花店挑了一大把康乃馨,花店小姐说看病人最好是送花篮,可我觉得包起来的样子更漂亮,坚持让花店小姐包漂亮的皱纹纸。
在医院对面的花店里买看病人的花相当容易,只是价格颇贵了些。挑好花后,副庭长让我抱着花,领着我,直接进入了对面的二医院。
抱着花乘电梯上了六楼,六楼是重症病房、手术室以及重点看护病房,我很少来医院,所以现在我基本上都将视线停在亮灯绿牌的告示牌上。
“二十九、三十三……”副庭长的视线一路的溜两边病房的房号,念叨着。
“这间了。”副庭长在一间颇大的单间病房停下。
其实,我在他还没确认是哪一间的时候,就有预感是那间病房了,那间病房较之其他的病房,多了份喧哗,我不知道我们要看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但是隐约的,我就觉得应该是那间。
房里已聚了好些人,门也是虚掩着的,副庭长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一些人回头,可能都是些相熟的,他们见到立在门口的副庭长,互相招呼了起来。
副庭长挤到了病患的床边,去察看病情,我被挡在人群外面。听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开口了,声音微弱,好像病得很脆弱,是个男的,年纪应该也不大,称呼副庭长为叔叔。
有人自动的跟副庭长谈论着伤者的病情。
“左肋断了三根,轻微的脑震荡,右小腿骨折,上午时做了手术,麻醉才醒没多久呢,他现在连呼吸还有些困难。”
护士小姐进来,不让太多人围着病人,一些已经看过病人的便先行一步,我这才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从旁边人的议论中结合副庭长之前的言论,若我没猜错,他就是那个被打伤的警察——鲁巍。
是鲁巍啊!
我这才细细地打量了起来,只是他多处受伤,头上裹了纱布,看不实在模样,但想想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新闻人物,即便是看不实在,也挺让我在心里不厚道的小小兴奋了一把。
副庭长看到在一旁张望的我,打趣起来道:“小子,我带美女给你献花来了,让你感受一下当英雄的滋味。”
躺床上的人闻言,就朝我望来,那伤痕累累的脸看上去很滑稽,可是眼神却很澄澈,目光灼灼的,大约是出于礼貌,想冲我笑笑,却又不敢牵扯大的动作,便只艰难地扬了扬唇。
牙好白。我想。
按他躺着的身形来看,倒是挺高大的,输着液的手,看上去挺有力,从身形上来看,他还是挺符合我对他最初的想象的。我看着他摆在床沿边的安静的手臂,那上面被扎了针,正在输液,除去那些针针管管,那条胳膊看上去即有劲又干净,十分矛盾,就像他的手指,修长得像钢琴家的手,却又不是细腻光滑的,感觉是有些粗糙又十分有力的样子,那个样子,那个样子,我突然就觉着,握着,会感觉到温暖。
病室至卫浴间的地面上,放的全是别人送来的花,几乎全是花篮,有人接过我的花,赞了句“真漂亮”。引得好些人都附和一阵,可是我却尴尬了,因为病室里,遍寻不着用以插花的花瓶,接过花的人索性就将花放在离鲁巍最近的桌上,我看到鲁巍瞅了瞅花,扭头看我时,又艰难地扬了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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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娟(《翻译官》作者)
与爱情相伴而来的总是琐碎与轰乱,吵闹与温馨,谑笑与忧伤,而终于感动了我们的只是一些令人心动的小事。LOLO的文字便是这样带我们走入了细雨缤纷的小城大爱,在那里,英雄与凡人同样多情。
——施定柔(《迷侠记》作者)
每个女孩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命定的那个人,有的已经找到了,有的还在等待。幸好我遇见了你,而殷可遇见了鲁巍。LOLO的故事总是清新、淡然却又惹人羡慕,细细咀嚼时感叹字字都是美味,连心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木浮生(《良言写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