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的同乡摆在街边叫卖。我碰见父亲,自然要跟他招呼,问问他的身体,问问母亲的身体——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是生养我的人;我叫他中午到我们家吃饭,我去郑家馆子给他端牛肉,他说不了不了,你们上你们的班,我一会儿就回去,现在打车方便得很(他把赶车说成打车了),你妈在屋里给我烧牛蹄子,或者说我去郑家馆子随便吃点就是了,免得你们洗碗。每每那时,我就感觉父亲这人硬,父亲这人假,就会感觉那么一点点酸楚,一点点来自血脉又消失于血脉的酸楚。父亲朝衙门口走了,或者朝报恩寺走了,走在人群里,我时不时回头去望他的背影,他的身板还是打得笔直,昂着头,他的背影看上去像个小伙子。
母亲接受的东西几乎全是父亲的,只是她自己不明白,不肯承认,她也把人看得很透,把儿女看得很透,所以坚持要一个人过,一个儿女都不跟。
寄居就是到儿女家住,但不搬家,不说跟谁,住上十天半月甚至一年半载,再回乡下老屋。母亲要自力更生,一个人住老家老屋,开始我们觉得也好。一个人住自由,又是她熟悉的地方,她肯定有感情,好多田地都是她跟父亲一辈子耕种的,好多果木也是她跟父亲一起栽种的,还有大柴林那片青杠林,他们宁愿捡水捞柴、剔梢子柴也舍不得砍,一定要护着,护成了今天郁郁苍苍的老林。父亲刚人土,需要母亲陪。还有就是老家的蔬菜水果都是农家肥种出来的,不打农药,母亲吃起来放心。
可是慢慢地,我想我母亲了。老家到县城有一段距离,不是伸脚就到。平常上班、写字,星期天陪老婆孩子、做家务,再怎么想,要回去一趟也不容易。每当我提起我的母亲,说想抽个时间回去看看,老婆的脸色便哗一下变了,问凭什么回去。我说是我妈呀。老婆说,你妈咋个?她跟我没关系。我说她跟你没关系,可她跟我有关系,而你又跟我有关系,所以她跟你也就有关系。老婆说,那也算有关系?我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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