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激水,水更清;以雪压山,山愈净;以火炼金,金益精。寻常体贴于激处、压处、炼处,不要胡乱。讨个镇心丸药。如达子②、倭子③杀来,力与之抗。中国人定狠于夷狄④,方寸灵明定胜于外感也。
讲闲话,可以远口舌。读闲书,可以文寂寥。此老废人⑤上上补药,少年学此则败矣。
不道人短,便不说己长;若说己长,必道人短。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⑥”此句妙绝,妙绝。然庸人扰之,犹可。才智者扰之,祸不可言。虽总归于庸,而祸之大小,必有别也。
自己杜门,嫌人出路;自己绝滴⑦,怪人添杯;自己吃素,恼人用荤;自己谢事,恶⑧人居间;自己清廉,骂人贪浊。只是胸中欠大。
惟以退为乐,乃能进退两忘。惟以死为安,乃能死生一致。
清闲无事,坐卧随心,虽粗衣淡饭,但觉一尘不染。忧患缠身,繁扰奔忙,虽锦衣厚味,只觉万状苦愁。从江干溪畔,箕踞石上;听水声,浩浩潺潺,粼粼泠泠,恰似一部天然之乐韵。疑有湘灵在水中鼓瑟也。
累月独处,一室萧条,取云霞为侣伴,引青松为心知;或稚子老翁,闲中来过,浊酒一壶,蹲鸱②一盂,相共开笑口,所谈浮生闲话,绝不及市朝。客去关门,了无报谢。如是毕余生足矣。
听静夜之钟声,唤醒梦中之梦;观澄潭之月影,窥见身外之身。
上高山,人深林,穷回溪,幽泉深谷,无远不到。到则拂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藉以卧。意则甚适,梦亦同趣。
兴来醉倒落花前,天地即为衾枕;机息忘怀磐石上,古今尽属蜉蝣。
继儒(1558~1639):字仲醇,号眉公,松江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区)人。明末文学家。二十九岁时归隐,屡拒朝廷征召。一生著述甚丰,有《陈眉公全集》等。《小窗幽记》是清言小品,短小精美,含意深刻。
②蹲鸱:大芋头,形似蹲伏的鸱鸟。
陈继儒幼年即“颖异”,但早慧的他在二十九岁时决然地“取儒衣冠焚之”,隐居昆山之阳,数次拒绝朝廷征召,终身未再出仕。如此决绝的原因不详,但从他的著述来看,远离恶俗的官场,向往自由淡泊的生活肯定是原因之一。
箕踞石上,耳边是浩浩潺潺的流水声,好似聆听一部天然的乐章,清新而空灵。每天与自然为伴,上高山、入深林,徘徊于幽泉深谷,远离尘世,置身于幽静的大自然怀抱中,拂草而坐,倾壶而醉,随兴地一醉方休,醉后倒地便卧,天地即为衾枕,呼出浊气,吸入地气,身心同自然融为一体。如此自在惬意的生活在人事纷扰的俗世岂能寻到?
欲享受这种惬意,就要潇洒地抛掉那些俗世的欲望与追求,甘于简单、清贫的生活。偶尔亲近自然不难,拒绝俗世诱惑,一生只与自然为伴很难。而只有将人生修炼到视富贵如粪土的境界方能体会并理解这种人生追求。所以,虽粗衣淡饭但心中一尘不染,虽一室萧条但喜云霞青松为伴。偶尔老友携童前来闲坐,喝口浊酒,吃块芋头,谈笑间时光飞逝,客人告辞也无需客套连连。观潭中月影,听静夜钟声,顺从心灵之声的呼唤,无拘无束、潇洒平淡地度过一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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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世禄《愿力学之根》
流水之声可以养耳,青禾绿草可以养目,观书绎理可以养心,弹琴学字可以养指,逍遥杖履可以养足,静坐调息可以养筋骸。
——陈益祥《秋坐小楼》
喜泉声,喜丝竹声,喜小儿朗朗诵书声,喜夜半舟人欸乃声,喜残夜月色,喜晓天雪色,喜正午花色,喜女人淡妆真色,喜三白酒色。
——金圣叹《声色移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