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茉莉
泰戈尔 泰戈尔对“孩提时第一次捧在手里的白茉莉”的感觉绝非仅仅属于他 自己,而是为人类代言那些“充满甜蜜回忆”的诗意的“第一次”。世界是 丰 富的、美好的,然而感知这些是需要一定的素质,因为只有心灵丰富美好 者才能感知世界的丰富与美好,呵,这些茉莉花,这些白的茉莉花!我仿佛记得我第一次双手满捧着这些茉莉花,这些白的茉莉花的时候。我喜爱那日光,那天空,那绿色的大地:我听见那河水淙淙的流声,在黑漆的午夜里传过来; 秋天的夕阳,在荒原上大路转角处迎我,如新妇揭起她的面纱迎接她。的爱人。但我想起孩提时第一次捧在手里的白茉莉,心里充满着甜蜜的回忆。我生平有过许多快活的日子,在节日宴会的晚上,我曾跟着说笑话的 人大笑。在灰暗的雨天的早晨,我吟哦过许多飘逸的诗篇。我颈上戴过爱人手织的美丽的花环,作为晚装。但我想起孩提时第一次捧在手里的白茉莉,心里充满着甜蜜的回忆。雅人胸中胜概 高原 有些看上去很“雅”的诗句实际上很“俗”,原因是什么呢?答案在本 文 找。“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 这是陆游的诗句,《红楼梦》丫环香菱很喜欢。她的写诗师傅黛玉则十 分专业地正告香菱:这种诗千万不能学,学了就不会作诗了。黛玉给香菱开的写诗秘方是:读王维、杜甫、李白及陶渊明的诗。每一 家读几十首,或是一两百首。得了正传以后,就会懂得作诗了。黛玉写诗的水准在《红楼梦》里冠列第一,其教人作诗的方法也是一 流。当代大儒钱穆教授分析陆游这联诗句的毛病是:虽对得很工整,其实 则只是字面上的堆砌,而背后没有人。钱先生说的“没有人”是指诗中“没有高雅的人”,因此这联诗特俗。因为“此诗背后原是有一人,但这人却教什么人来当都可,因此人并 不见有特殊的意境与特殊的意趣。无意境,无情趣,也只是一俗人”。“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在一般人看来十分古雅,钱教授 却批它俗,这肯定有原因。那么,高雅的诗长什么样呢?教授说:“应有他 一 番特殊的情趣和意境”。钱教授用王维的两句诗为例,说明什么是那“特殊的情趣和意境”。“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这一联中重要字面在‘落’字和‘鸣 ’字.在这两字中透露出天地自然界的生命气息来。大概是秋天吧,所以山中果 子都熟了。给雨一打,禁不起在那里扑扑地掉下。草虫在秋天正是得时,都 在那里叫。这声音和景物都跑进到这屋里人的视听感觉中。那坐在屋里的 这个人,他这时顿然感到此生命,而同时又感到此凄凉。生命表现在山果 草虫身上,凄凉则是在夜静的雨声中。” 当时作这诗的人,他于此情境中,心中有什么感觉呢,他没在字面上 说,可我们通过字面感觉到了那种生命与凄凉交织的“特殊的情趣和意 境”。王夫之认为文学中的景物是“雅人胸中胜概”,即美好景物在高雅之 士胸中升起的风景。美并非事物本身的属性,它只存在于欣赏者的心里。用柳宗元的话讲 就是“美不自美,因人而彰”。一声桨响 高原 真正风流的人,有情而无我。他的情与万物的情有一种共鸣。——冯友兰 日本文学家川端康成从热海的旅馆中半夜醒来,发现旅馆里葫芦花、海棠花正勃然开放着,心中极受感动,喟叹道:“自然的美是无限的,人感 受到的美却是有限的……要活下去!” 看到自然美的无限,而告诫自己要好好活下去,这是只有那些对自然 抱有诗意敏感的人们才有的一种慧心!美国诗人斯奈德《松树的树冠》一诗写道:蓝色的夜\霜雾,天空中\明月朗照。\松树的树冠\弯成霜一 般蓝,淡淡地\没入天空,霜、星光。\靴子的吱嘎声。\兔的足迹,鹿 的足迹。\我们能知道什么。大哉此问!“兔的足迹,鹿的足迹,\我们能知道什么。”对于一切世 间 普通而神妙的存在,“我们能知道什么”?瓦雷里在《我的浮士德》中说:“我活着,只是为了活着。这本身就是 作 品。……我生于每一瞬间也为每一瞬间而生。活着!……我呼吸着。这不 就是一切吗?我呼吸着,每次都像第一次那样,深深展开内心的翅膀,这翅 膀打着真正的时间节拍。……我存在着,这难道不令人惊异吗?我怎么竟 然能像一块石头虚悬空中那样虚悬于死亡之上呢?这真令人难以置信。” 惊诧自己活着,并以为“我活着,这本身就是作品”,把如此“平常” 之 事当做“难以置信”的现象,这是瓦雷里灵性的眼所看到的“壮观”。对于 一 般人来讲,有必要为自己竟然活着而惊诧,这显然可以增进幸福感。“活 着”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儿!大自然的美景是上苍赐予人类、抚慰人类的!对于蓝天之“蓝”。有人 说它是大自然给人类的最佳心理镇静剂。当你郁闷烦忧时,请躺在大地 上,仰望蓝天,那蓝色定会消解融化你的烦郁情绪!或者请荡舟湖面,“湖的现象是何等的和平啊!人类的工作又像在春 天里一样的发光了。是啊,每一片树叶、桠枝、石子和蜘蛛网在下午茶时又 在发光,跟它们在春天的早晨承露以后一样。每一支划桨的或每一只虫子 的动作都能发出一道闪光来,而一声桨响,又能引起何等甜蜜的回音来 啊!”这是美国作家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写大自然在他心中激起的柔情蜜 意。当一个人要么津津有味地过着“二手”的生活,要么为琐名碎利而争 斗奔波、活得七上八下,从而无暇看老鹰是怎样俯冲、看彩虹是怎样一点 一点地形成时,那“一声桨响”又怎能在他的心中“引起何等甜蜜的回音来 啊”!所以冯友兰说:“真正风流的人,有情而无我。他的情与万物的情有 一 种共鸣。” P07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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