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独秀的“阶级”概念看其对“人生意义”的探索及思想困境
作为近代史上绕不过去的风云人物和争议人物,陈独秀历来得到研究者的关注。虽然对其的研究成果颇丰,但其思想性的被关注程度,至少受到两个方面的影响而削弱:一是其作为社会活动家、政治家、革命家的光环太过耀眼,“新文化运动领袖”、“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这样的标签太过突出,使其思想性被相对淡化;二是其言论中颇多激进、偏颇、武断之处,也使其思想性大打折扣。但若仔细梳理其著述,对其言论进行系统性的观察,则可发现,陈独秀不失为近代一位卓越的思想家。这体现在:他不仅对国家、民族、政党、社会这类现实问题给予关注,也一直在终极关怀领域进行不懈的思考和探索;他对人生意义的思考,体现了其对现代性的认知,以及对传统与现代、对东西方文化的比较视野;他试图进行的创造性的、突破性的工作,既体现了其在时代中的前沿性,也反映了那一时期思想家们的普遍困境。
本文将沿着史华慈、张灏等学者“秩序与意义”的思维框架,将陈独秀对宗教、阶级等问题的认知与思考,与其对人生意义的探索联系起来进行整体观察,试图从多变的、矛盾的思想和言论中,梳理出其核心的问题意识以及一贯的思想线索,进而管窥民国初期思想家们所遭遇的时代问题与思想路径。
一“在世俗中维系信仰心”的思想焦虑
陈独秀对人生意义的思考,首先建立在他对现代性特征的清醒认知上。人生意义的最高境界是超越性,必然涉及对未知的神秘终极存在的体认,在神权时代,超越性、神秘性是显而易见且被普遍接受的,中国“士”知识阶层所信仰的“天”,和下层民众对祖先的崇拜以及对鬼灵精怪等的民间信仰,从不同角度上去向神秘主义寻求意义的维系。但在现代性的背景下,“祛魅”成为大的时代主题,高贵、神圣都被消解,寻求人生意义,必然带来“在世俗中寻求超越”的理论难题。在1915年的《今日教育之方针》中,陈独秀首先力倡“现实主义”,认为“现实世界之内有事功,现实世界之外无希望。唯其尊现实也,则人治兴焉,迷信斩焉;此近世欧洲之时代精神也。……古之所谓的理想的道德的黄金时代,已无价值之可言”。①一切思想行为,以遵从世俗化为前提,这正体现了他对现代性这一大时代方向的认识和理解。
陈独秀虽然不支持信仰宗教,但认为国民“不可无信仰心”。②神圣消解之后的价值何在,令其感受到困惑。这样的困惑,集中表现于陈独秀与康有为关于孔教的论战。可以说,虽然两个人表面上针锋相对,但实际上两个人有各自正确的一面。康有为从根源上认识到了教权缺乏的危害与重塑教权的重要性,侧重于对“必要性”的论述,虽明知复立教权这一举措的可能性极其微弱,但仍本着传统士大夫阶层的精英使命感,以“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圣人”心态去力倡设立孔教。而陈独秀的论述则偏重“可能性”,他所总结的“吾国非宗教国,吾国人非印度、犹太人,宗教信仰心,由来薄弱。教界伟人,不生此土,即勉强杜撰一教宗,设立一教主,亦必无何等威权,何种荣耀。若虑风俗人心之漓薄,又岂干禄作伪之孑L教可救治?”③正是看到了康有为的目标在祛魅后的现实世界,尤其是在缺乏宗教信仰传统的中国所遭遇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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