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2 年
9月3日 礼拜二 卢洛
我开始写日记了。这是我早就打算写的日记。我极愿牢记:这日记只是写给我自己看的,这样,我可以写得真实,我希望,这样做能对我自己有好处。要是我不能坚持下去的话,日记就会对我起督促的作用。
值此开笔伊始,心潮澎湃。我现在住在哥哥家里。此时已经是晚上九十点了,卢洛教堂的夜钟刚刚敲过。月光下,我坐在门旁的小凳上,浸润在沉思之中。今晚我虽过得不错,但昨晚的良宵已不可再得。昨夜月亮很圆,我坐在哥哥房外的凳子上,整整消度
了好几个愉快的时辰,曾有几位朋友和我们一道吃晚饭,等送他们走了之后,我就和哥哥绕水池散步,散完步才回屋去。回屋后,哥哥去看报,我就把随身带来的米开朗基罗的素描拿出来欣赏。这些美妙的作品深深地感动了我,使我沉湎于快乐的遐想之中。
夜空清亮,一轮明月正从树梢之间,也从我的沉思之中慢慢地升上来。正当哥哥要谈起有关爱情的事儿的时候,我似乎听见远处飘来了莉丝特的声音。这声音使我的心跳加快。她最动人的地方正是在这里。按说,她生得倒不是多漂亮,不过在她身上却有着那种拉
斐尔十分欣赏的东西。她有一副明净的铜一般的手臂,既坚实,又娇嫩。这姑娘,虽说她并不漂亮,但有最迷人的力量。她那种媚态,好像既有些风骚,却又十分端庄。比如说,几天前有一件事就是这样:她来的那会儿,我们正在吃中饭。那天正好是礼拜天。
虽然在平时我并不喜欢看她那套礼拜天的打扮,衣服把身子扎得紧紧的,然而,在那一刹那我却觉得她是分外的妩媚,特别是她笑得那样美。那时,正有人在讲一个有关男女私情的故事,她又想听,又害羞,羞得把头都低了下去,眼睛望着别处。当时,她是真
的不好意思了,在答我话的时候,声音甚至都有些发抖,而且尽可能不用正眼看我。而我发现,在她头巾下面,她的胸脯正在一上一下,起伏不定。我记得,就是在那天晚上,我们一道从村里回来,走过通往花园的那条幽暗小径时,我吻了她。我紧跟在她的身后,
故意让别人都走到前面去。她不断地央求我别吻她了,神态是十分温柔而又甜蜜。但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要紧。我虽然喜欢她,但还不至于害相思病。这只不过是一个美妙的回忆,犹如回忆路旁的一朵花一样。但她的声音却使我想起了我已渐渐
淡忘的伊丽莎白·绍尔特。
礼拜天清早,我收到一封菲利克斯的信,从这封信,我知道我的作品已在卢森堡宫挂出来了。今天已是礼拜二,而我仍然时刻想到这件事。这幅画对我是有相当好处的,这一点我必须承认。当我一想起它时,就好像天也为之开朗。目前,我的脑子里别
的什么都不存在;这张画又使我渴望着回巴黎。但从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来看,在巴黎除了会看到别人内心的嫉妒以外,我是实在不会有所得的;现在使我感到兴奋的事情,到那时很快就会使我厌烦,更何况,巴黎既没有莉丝特,也没有月光,更没有这种安静
的环境呢!
为了让我到巴黎后能够不断有事可做,我必须好好记住我所计划要做的事,和我所已想到的一些创作题材。
……
展开
它里面包括了由一个很早就找到生活的使命,并专其一生创作了巨量的大大小小的画作的人,在匆忙之间写下的记事、札记和随感;这部日记是那个从其作者的崇高品质中获得了自身地位的生活之副产品。他把这部日记当做是自我发现的实验室。
——赫·威灵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