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三位贵人
任溶溶真应该感谢父亲腾挪还乡的决策。早在明朝时，广州已是中国对外通商与文化交流的重要口岸t到了清朝，广州又长期成为我国唯一的对外贸易窗口。广州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悠久的 历史所孕育的独特的地域文化，既是东西方文化交融的产物，也包蕴了岭南 文化的精华。从上海到广州，经过10年的熏陶，他又重回上海深造……任溶 溶的文化基因和教育背景得天独厚。而故乡的风土人情，故乡的私塾学堂，使十里洋场的小“大班”得到了 鲜活丰厚、甘冽温润的滋养。家乡人勇于进取、不惧挫折的精神，也使童年 任溶溶的性格在潜移默化中被植入了坚韧的一面。到了广州，任翰臣先在西关华贵路乐贤坊租了套房，全家便有了落脚点，他同时买地请人在商业繁华的西关盖了一所住宅。宅址选在文昌路五福二 巷新街，靠近有“一湾青水绿，两岸荔枝红”美誉的游览胜地荔枝湾。任溶 溶的新家是3号，三开间大小，还带有花园。造房子花了不少钱，但能从孤 身出洋闯荡到在上海、广州拥有自己的房产，任翰臣有种衣锦还乡的自豪。何况，钱可以“生仔”呀，生财有道的他把房子的一半租了出去。安顿好一切，父亲任翰臣与母亲杨惠琼便带二哥返回上海，继续打理自 己的生意。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任溶溶由大母亲照顾，依然开开心心。他对 “生硬”的红木家具没有好感，不过墙上挂满的爸爸留下的字画却赏心悦目。我在广州的生活非常好，没人管。我父亲在上海开店，上海寄钱到广州。我父亲和我亲生母亲在上海，谁领我呢？是我的大母亲。我父亲有三个老 婆，我父亲很会安排的，乡下有一位老婆，广州有一位老婆，上海有一位老 婆，上海的老婆是我亲生母亲。我的大母亲是个文盲。我一生当中最快活的事情就是遇到很多贵人，像广州有一个我父亲的叔 父——叔公。（任溶溶：《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广州，怀旧》，2007年3月7日 《南方都市报》） 任溶溶称父亲的叔公为“四公”。四公会烹调，而且着了迷，天天烧好 吃的菜给大家吃。他因为跌断了腿在任溶溶家养伤，腿痊愈了以后也就住了 下来。四公是任溶溶的美食启蒙老师，每到星期六下午，他就带着任溶溶去 沙面、越秀山游玩、饮茶。广东人“饮茶”，其实是吃点心。越秀山的北园 酒家，那时是郊外搭起来的农社，一部分建在池边，一部分建在池上，十分 幽静。一碗虾仁面，虾都是当场从水池里活捞上来- 四公与任溶溶有时在饭馆吃了晚饭才回来。此时，任家附近的“陶陶居”、“莲香”、“陆羽居”、“西园”、“文园”等著名的酒楼热热闹闹，而临街的酒家在店门口的石板上生起柴火现烤现卖，烤鹅、烤鸭、烤乳猪，香气扑鼻。任溶溶寻思，自己小时候“一点也不馋”，大人给啥就吃啥，从不纠缠。只是从小“生活在以吃著名的广州，又遇上了四公这位美食家，吃的水平 自然提高了”。要说开心的事，当然还有过春节。除夕夜，广东人家家户户要炸煎堆：用爆米花加上糖浆搓成大圆球，外裹一层面粉皮子，粘上芝麻，在油锅里炸。煎堆，是春节招待客人的必备点心。炸煎堆耗油多，—般都是左邻右舍几 户分别拿来油，倒在一个大锅里。大家一面做煎堆、炸煎堆，一面聊天，太 热闹了。煎堆炸好，已近半夜。油锅里留下许多油，大人们便拿来芥菜在油 锅里烧出味道很鲜美的汤，守岁的任溶溶与孩子们品尝着刚炸好的炸油角— —黄糖馅的“角仔” （饺子），还有用芋艿丝拌上面糊炸的芋虾。这样的美 味，任溶溶离开广州几十年再没吃到过，想起芋虾“至今还流口水”。只是任溶溶又有点怕过年，他害羞，可那么多的长辈要一位位鞠躬问好……广州距任溶溶的老家广东鹤山县旺宅村（现鹤山市古劳镇）大约70公里。任溶溶上学放暑假，就经常回故乡。现在乘车只需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任溶 溶当年可得晚上坐船，第二天清晨到古劳，再步行两个小时才能抵达旺宅村——任溶溶称“这里简直像到了世界尽头”。古劳镇地处鹤山市北部的西江河畔，毗邻鹤山城区，与佛山市南海区隔 江相望，水陆交通便利，是珠江三角洲的“美丽水乡”，被誉为“东方威尼 斯”。古劳不但水甜土腴、人杰地灵，而且历史文化底蕴深厚。中国第一代影 后胡蝶也是任溶溶的老乡，她的故居仍保存完好，与咏春拳一代宗师梁赞故 居、民族英雄陈开故居、粤剧名伶吕玉郎故居等构成了鹤山古劳的历史人文 景观。旺宅村的两位男性长辈对任溶溶特别有吸引力。一位是他的堂叔，这个 勤奋的农民在村子对面有个很大的地堂，那里放着农具，养着牛，有很大的 晒谷场。晚上，爱凑热闹的任溶溶干脆跟着堂叔睡到地堂去。另一位是在村里不起眼的金山伯伯。旺宅村有不少男子同任溶溶的父亲 一样远涉重洋去闯荡。他们一旦在当地站稳了脚跟，便会把自己的叔伯兄弟 也招呼过去。任溶溶把几位曾到美国谋生的长辈称作“金山伯伯”。他们积 攒了钱就回乡买地造屋。可这位金山伯伯却依然是整天光着脚的耕田佬。地 堂旁边的一间泥屋，是金山伯伯经常编箩筐的工具间，任溶溶经常上那儿与 他聊天。“根鎏，要说起我们鹤山的美食特产，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啊！你尝过茶 山水浸鸡吗？在一锅清汤里放上几块‘树仔头’（树根），熟透的鸡肉香气扑 鼻，鲜味无比，可鸡肉在沸汤里始终是那样鲜嫩。为什么？因为汤水中的‘ 树仔头’，是茶山特有的药材‘五爪金龙’，有了它，不仅风味独特，而且 鸡肉烧不老。鹤城特产坑螺，日藏石下，入夜而出，须打着电筒夜间探涧，才能捉到肥美的坑螺。坑螺肉质爽脆，清香留齿，能清肝平火。我们这的桂 花鱼个大肥美，肉质细嫩，饮誉数百年。”金山伯伯边摆弄箩筐边侃侃而谈，小根鎏听得有滋有味。“从宋朝起，哦——将近千年了，鹤山人就种茶。古劳银针，形似寿眉，状若银针，叶色青翠，汤色清澈。还有马耳山茶，用 开水冲沏，即片片竖起，香气四溢。鹤山的红烟，每年能出口换来不少白银。”从东园的香荔到双合黑叶荔枝、道光年间王阿吉配制成独家凉茶一王老 吉凉茶……金山伯伯如数家珍。P2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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