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抉择时刻
2006年国会选举前一个星期,我的公司合伙人戴维·阿克塞尔罗德(后文简称阿克塞尔)和我坐在芝加哥的一间机房里,给几位民主党主顾的一组电视广告做最后的润色。我们在机房里已经待了七八个小时,而整个弄完大概要十六个小时。
“这该死的选举,赶紧给我结束了,”我发牢骚道,“赢不赢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它快点完事儿就行。
这种抱怨两年一次。每逢选举年的 10月底前,我们这些业内人士个个都是一个通宵接着一个通宵地干活,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地开会,一个民意测验接着一个民意测验地研究。如果全体同仁能够把选举这事儿撂在一边,先去睡上一个礼拜,毫无疑问大伙儿都会这么做的。
阿克塞尔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一些音乐--是给我们手头上正在做的短片准备的。”嗯,那么你一定不会喜欢这个,“他说,”巴拉克想在选举完了那天在芝加哥碰个头,谈一下竞选总统的事情。他希望你到场。所以别因为一个中期选举就把自己搞得这么激愤。
“真的?”我说,“太可恶了。
那年秋天,奥巴马《无畏的希望》(The Audacity of Hope)一书的巡回签售活动意外地演变成了总统竞选的序曲。吁请他出马参战的无党派独立团体在全国各地纷纷涌现,如星火燎原般带来了成千上万的潜在拥趸。民众的热情已经非常高涨。在我看来,它源自一种渴求,对于新事物的渴求;一种希望,不只是希望把小布什这一页历史赶紧翻过去,还要翻开民主党的历史新篇。
围绕这次签名售书活动的空前盛况,接下来又在政治圈和媒体界引发了关于奥巴马参选可能的诸多猜测。奥巴马在 10月的某个星期天将现身电视节目《会晤新闻界》(Meet the Press),预计主持人蒂姆·拉瑟特( Tim Russert)会追问他是否准备参选。而且事实上奥巴马在 2006年 1月份参加这个节目时曾发表谢尔曼声明,说他不会在 2008年参选,这让局面更加诡谲难测。
10月,在他上《会晤新闻界》前的那个星期六,阿克塞尔和我跟奥巴马以及他的新闻秘书罗伯特·吉布斯通了电话。当时奥巴马和吉布斯正驱车沿新泽西高速公路赶往宾夕法尼亚,前去为民主党参议员候选人造势大会站台。奥巴马是 2006年民主党候选人中最热门的,全美各地都在抢着要他去站台助选,人气一时无两。之所以奥巴马会如此暴得大名,还得归功于他在 2004年波士顿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激动人心的演讲,以及此后两本书的大获成功。
阿克塞尔、吉布斯和我努力为奥巴马找个合适托辞,把他 1月份的说法和 10月份的现况给圆起来:竞选总统,照他私下曾经跟我们说的,是”不可能的“;但是,巡回签售的反响和国家目前的状况,以及他也深刻意识到我们需要在领导方面来个大变革,这些因素促使他考虑出马参选。
我们先是奉上了一些惯用的答非所问的伎俩:“蒂姆,现在的重点是帮助民主党人在 2006年赢回国会控制权”,或者“2006年选举都还没开始,所以我们不妨悠着点儿;以后还有大把时间来讨论 2008年的事情”。
奥巴马听完后,提出了一个独辟蹊径的解决办法。“干嘛不说实话?”他提议道,“说我在 1月份上节目的时候压根儿没有参选的想法,但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我在 2006年中期选举后会考虑参选。
这种直白的回答可能听上去平淡无奇,但是政客们在上这种节目时总喜欢绞尽脑汁地否认一些明摆着的事实。奥巴马这种不装腔作势,把自己想法开诚布公地说出来的做法反而让人耳目一新。
战略磋商结束后,我给阿克塞尔打电话说:“太绝了。听上去有点傻,但是我认为如果他真这么回答,会更为让人信服,因为这个回答完全不是那种政治客套话。
“这正是他的独特之处,”阿克塞尔回答道,“很多人已经成了政治动物。他不是,他还是个人。
阿克塞尔 1992年就认识奥巴马了,当时奥巴马正在芝加哥推动一个选民登记运动,而阿克塞尔则是芝加哥当地一颗冉冉上升的民主党政策咨询新星。虽然阿克塞尔从来没有为奥巴马提供过政治方面的服务,但此后那些年他们一直保持联系,并且培养了牢固的关系。他经常说奥巴马是他认识的人当中最聪明的,绝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他。
阿克塞尔和我是一家政治咨询事务所的合伙人。我们 1994年相识,那时我在特拉华州操盘一场美国参议员竞选活动,他受聘担任我们的媒体顾问。他的事务所帮助制作电视和电台广告,还提供选举战略和信息方面的意见和建议。
在我看来,阿克塞尔在政治顾问这个行当可谓特立独行。他不圆滑--事实上,他是圆滑这个词的反面典型。他和他当时的合伙人并没有一味承接太多竞选方面的业务,而是有选择地全神贯注于少数几件有价值的工作。阿克塞尔对自己的工作相当自豪,求质而不求量,而且他有一种健康的心态,并不唯华盛顿马首是瞻,这一点很吸引我。他还很有幽默感,更是以不修边幅、天性散漫”闻名江湖“。他也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我们在特拉华州那场选举中吃了败仗-- 1994年,面对共和党掀起的滔天巨浪,民主党人几乎全军覆没,我们也未能幸免,但我认为阿克塞尔这次干得很出色,所以之后我们继续有联系。 2001年他问我是否有兴趣作为合伙人加入他的公司。这个提议对我很有吸引力:一方面我有兴趣学习一门新知识--广告制作,另一方面我很推崇这家事务所术业有专攻的路线。我答应加入,但是要在华盛顿而不是芝加哥总部工作。
这家事务所( 2007年改名为 AKP Media)在 2002年年末开了一个会,讨论 2003年和 2004年的业务立项计划。会谈主要围绕 2004年的伊利诺伊州联邦参议员空缺席位竞选。
民主党方面有两个主要参选人,一个是富商布莱尔·赫尔( Blair Hull),他放言说要斥百万巨资竞选,另一个是州审计长丹·海因斯( Dan Hynes),他有州党团以及很多工会组织的支持,被公认为热门人选。两个候选人都曾就助选事宜咨询过我们,阿克塞尔也跟他们一一坐下来商谈过,为的是考量一下他们的情况。
但是在这次立项会谈中阿克塞尔宣布,他不想给任何一位效力。相反,他认为我们应该给一位名叫巴拉克·侯赛因·奥巴马的州参议员助选,尽管他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有政治根基,没有位高权重的人给他撑腰,可以说毫无胜算。而且那时候” 9· 11事件“才过去 14个月,大部分人认为光凭他的名字就足以毁了他的候选资格。
“其他候选人中的某一位这次可能会赢,”阿克塞尔对我们说,“但巴拉克·奥巴马才是那种应该担任联邦参议员的人。他聪明、自律、通晓法律,而且致力于建立能够催人奋进的政治氛围。我想这才是我们应该效劳的人。
“不妨把话说白了,”一位同事总结道,“也就是说,我们要给一个没机会、没钱,而且名字还很滑稽的候选人效劳?”
“就像我常跟各位说的,”阿克塞尔不无调侃地说,“我是个很差劲的生意人。 “
这事就这么定了。阿克塞尔之前是《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bune)的政治主笔记者,后转而涉足政界,此后历经全国各地的市长、参议员、国会议员选举事务。从操作角度而言,他被认为是伊利诺伊州民主党政治教父,在事务所有关伊利诺伊州业务的任何决策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并没有太多地参与奥巴马 2004年参议员竞选日常事务,当时我手上有其他项目要负责,但是我参加了一些会议,而且为他的初选起草了选举活动初始计划。后来他以极大优势赢得了初选,我又为他的普选起草了选举活动初始计划。
2003年春,应阿克塞尔要求,我第一次跟奥巴马碰面。我从华盛顿飞到芝加哥,然后我们三人在密歇根大道我入住的酒店那儿吃了顿早餐。我在饭桌上的任务很简单:说服奥巴马不能一面竞选联邦参议员,一面又自己做司机和调度员。作为一名”初生牛犊“,他的竞选活动需要克服以上问题,以及其他一系列有待纠正的问题:他没有花足够的时间打电话筹款。他不能与潜在的政治支持者足够有效地达成交易。他总是无法放手,让他的竞选工作人员去更多地掌控选举活动和他的生活事务。
“你必须放手,相信别人,”我告诉他,“你手下的人会不可避免地搞砸一些事情,但是任何竞选活动中最宝贵的资源都是时间,候选人的时间,也就是您的时间!你必须担当起候选人的角色。而不是把竞选活动负责人、调度员或是司机之类的角色硬扛在自己肩上。
“我知道这个道理,”他说,“但这是我的生活、我的事业。我认为我比那些雇来的人更能做好竞选工作的一点一滴。我从自己的政治生涯中所学到的除此之外无它,所以我很难放手。但我会听你的话,试着做得更好一些。
这是我第一次领教奥巴马强大的自信力。早饭接下来的时光我们聊了聊竞选情况。我被他的睿智和轻松自如所打动,并且注意到他更乐意聊具体的政策而不是钩心斗角的政治。我还注意到他对于竞选战略的看法:他决心不依靠 30秒的广告和隽语金句,而是依靠在伊利诺伊州掀起一场草根运动来赢得这场选举。但如今几乎没人用这种方式来搞政治了。也许阿克塞尔就是因此而心有所动,我想。我们需要这样的人出现在政治生活中--也极度需要这样的人出现在华盛顿。
但是,如果当时要我掂量掂量有没有可能三年半后我们会讨论巴拉克·奥巴马是否应该竞选总统,我根本不会把这个问题当真。彼时,美国仍在” 9· 11“事件的余波中震颤,共和党人把权力牢牢抓在手中,提出这种问题简直就是疯了。
但是到了 2006年年底,这个提议有了那么一丝可行性。政治角力场可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形势骤变,个中原因之一就是人心所向。小乔治·布什总统是处处不受待见。伊拉克问题、经济问题、华盛顿的分裂,以及美国在全世界道德领袖地位的逐渐丧失,都让小布什和共和党的行情一落千丈。
结果,民主党在 2006年国会选举中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十二年来第一次赢下了众议院;而且还赢得了足够的参议员议席,再加上某个温和派的共和党参议员自动认输,民主党彻底控制了参议院,这是十二年来仅有的第二次。因此这次选举对于共和党来说可谓一败涂地。
从历史上看,一个连任总统的第六年任期可能给执政党带来巨大损失。 2006年,有一股更深层的暗流在涌动,而这股暗流可追溯至”核心领导层已经腐烂“这种感觉。选民们选择相信民主党人的观点:占多数地位的共和党已深陷一种腐败文化,像杰克·阿布拉莫夫( Jack Abramoff)这种臭名昭著的说客能够翻云覆雨,通过大把砸钱给他们的政治靠山,为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主顾各取所需。同时,广大人民却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选民希望这一切彻底结束。
2006年选举中,许多共和党人被拉下马来,但这并未彻底满足人们对于根本性变革的渴望。选民有更多希冀,而总统选举这个战场才是他们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如果没有对于变革的渴望(其背后基石是华盛顿已经从根儿上烂掉),巴拉克·奥巴马出马参选这种想法根本就不会萌发。
在这种背景下,新晋的奥巴马团队召开了第一次会议,讨论竞选总统的事宜。阿克塞尔和我在民主党国会竞选委员会(负责民主党联邦众议院选举事宜的委员会)度过了 2006年选举之夜。过去两年我们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到了这项工作中,部分是因为有切身体会。阿克塞尔的老友拉姆·伊曼纽尔( Rahm Emanuel)是民主党国会竞选委员会主席,而我本人也曾在 2000年执掌民主党国会竞选委员会,当时以几千票极其微弱的劣势输掉了众议院全国选举。六年后夙愿终于得偿。我们欣喜若狂。
那是一个值得数日沉浸其中的夜晚。但相反,在睡了几个小时后,我们就乘飞机赶往芝加哥,去讨论一件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事情--奥巴马竞选总统。
我当时的感觉是我们接下来几个月会对这件事进行反复推演,而他最终会决定不参选。因为按照近年来的经验看,几乎每个重要总统候选人在最终决定入局竞选之前都要花费多年时间,苦心孤诣地制订计划、打好基础才行。甚至那些只是想赌上一把的候选人,在最终退选之前,也少不了多方走访调研这样的”脚下功夫“。而大部分重要的 2008年民主党竞争人选都要花上这之前的两年,甚至更长时间,在艾奥瓦州和新罕布什尔州为选举造势,培养人脉关系,赢取潜在的支持表态,至少在这些”风云不定“的州府混个脸熟。拜登、华纳、多德、爱德华兹,以及贝赫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计划和布局。希拉里·克林顿则”高处不胜寒“,早已臻至另一番境界:凭借二十年积累下来的资本和人脉,她早已把艾奥瓦圈为自己的地盘,鲜有其他候选人能够沾边。她一旦选定目标,手下大军就会集结而起,奔赴战场,攻城拔寨。
我赴会的路上一方面是满腹狐疑:这样一个竞选能付诸实践吗?应该付诸实践吗?一方面也有点烦躁:才刚刚结束一场选举,这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又要开始一场新的竞选。除非奥巴马那个下午决定不参选,否则我打算用来陪家人的时间就又泡汤了,前方等着我的将是一大堆的公文记录和分析报告,而且还不知道路在何方。
第一个碰头会规模很小,参加的有奥巴马和夫人米歇尔·奥巴马;他们在芝加哥的密友瓦莱丽·贾勒特( Valerie Jarrett)和马蒂·内斯比特( Marty Nesbitt);奥巴马参议员办公室幕僚长皮特·劳斯( Pete Rouse);新闻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调度员和政治助手雅莉莎·马斯特蒙科( Alyssa Mastro-monaco);史蒂夫·希尔德布兰德( Steve Hildebrand),一位民主党政治操盘手;以及阿克塞尔和我。
这样的组合可以说是一支杂牌军。吉布斯在 2003年一场清洗中离开了约翰·克里的总统竞选队伍,进入了一种”政治炼狱“。奥巴马赢得 2004年参议员选举的初选后,我们开始着手为他的竞选团队网罗更多的政治老手,于是吉布斯被招入麾下。他来自亚拉巴马州,是奥本橄榄球队的铁杆”粉丝“,在多个选举和民主党团队中担任过宣传干事长。他素以雷厉风行、不留情面而闻名。吉布斯选择为奥巴马操刀,可以帮他自己重振大好前程。两人尽管在为人处事和家教素养上不尽相同,但通过参议员竞选这段过程以及之后参议员任上两年的磨合下来,吉布斯和奥巴马逐渐惺惺相惜。吉布斯有很好的政治和媒体判断力,奥巴马因此倚重他,如果决定参选的话,显然会希望他来扮演一个重要角色。
……
——华艺传媒机构首席顾问 杜子建
如果你想了解一下我们选战团队的机制,看看我们是怎么筹款的,看看我们是怎么拉票的,看看我们是怎么管理基层会议流程的——所有这些事情都难以置信地复杂,而且我们必须白手起家……恐怕没有其他人能够完成,没人能比普洛夫更让我信任了。
——美国总统 巴拉克·奥巴马
普洛夫以一个局内人的视角,让读者仿佛亲临选战现场……这是一本详尽、令人深思而值得借鉴的历史记录。
——《纽约时报》
普洛夫是一位无名英雄,他对于选战程序有着无与伦比的理解,这一切都被证明是制胜的关键。
——奥巴马总统高级顾问,2012年奥巴马竞选经理 戴维·阿克塞尔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