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心尿!”
粗犷而精致的中世纪
在中世纪,人们并没有忽视厕所,当时的医生继承了认真研究尿液的传统。到7世纪时,一篇论述这个问题的论文明确指出:尿壶应用细腻的白色玻璃制成,以便更好地分辨尿液的颜色。在《列那狐传奇》(13世纪)中,我们看到了有关的描述:
给我拿个尿壶来,
从里面看看有没有毛病。
接着就是一番研究:
尿壶拿过来放在阳光下,
高高举起,仔细端详,
一晃再晃。
因此下面这件事并不奇怪:1338年,维埃纳的统治者温伯特二世(Humbert Ⅱ)给一个玻璃匠发了一道法令,责令他每年提供1800件产品,其中包括432个尿壶。在14世纪和15世纪的手稿中,我们能发现当时的床底下有这种容器。
医生们既关注尿,也同样关心肠子的排泄物,他们使用的灌肠器大量出现于那一时期的文学作品中和各种画像里。在《巴特兰的闹剧》中,假装生病的巴特兰说道:
哈哈,约翰老爷,我的两根大便
比石头还硬,又黑又圆,像个线团,
能再来一次灌肠吗?
除了玻璃便壶外,当时还有陶制便壶,它的前程可谓远大。而且这个时期的上层人物中还有人使用了法国历史上最早的便桶椅。我们现在知道的有巴伐利亚的伊萨伯(Isabeau)的便桶椅和长子菲利普(Philippe le Long)的便桶椅。前者装饰有蓝色天鹅绒,后者覆以被称作“褐发男孩”的黑羊毛布料。害羞的路易十一的坐便椅四周还围以幔帐。他的账目显示,他曾购买过粗亚麻布,也就是手纸的前身。至少上层阶级已经开始使用这种东西,中世纪时法国国王的大量订货也证明了这一点。
在城市的住宅中,有些地方也会有下水道系统:1374年查理五世时期,曾有法令规定:“巴黎市内和近郊的所有业主都应配备足供其家庭使用的厕所。”根据R.盖内迪(R.Quenedy)的说法,当时鲁昂的住宅中都有厕所,并与后院的排污井相通。但merderon、merderet——在瓦洛涅一直有这些用法——和merdereau等术语表明,可能还有其他的情况,因为这些词指的是环绕城墙或穿越城区的某种流速缓慢的沟渠。厕所建在沟渠的上方,人们可以把所有粪便排人沟渠中。护城河和城堡之间的水道也同样具有这种用途。
更令人惊奇的是,每个城市的市场边上都有一条肮脏的小街道,如奥尔德街、蹲屁股街、布格尔街、茅房巷等等。在特鲁瓦,这种街道的名字叫木头街。17世纪时,法官们试图禁止这种放任自流的茅房,结果引发了一场民众骚乱。一个由纺织师傅率领的代表团前往市政厅抗议。这位发言人说:“我们的父辈在那里大便,现在我也在那里大便,我的孩子还会去那里大便。”19世纪的一个记者总结道:“木头街光荣地保持了它的享用权,它热情地目睹过顾客们的屁股。这些人以习惯性的方式前来,并向它致以应有的敬意。”
当时有“万用街道”的习俗。不管日里还是夜里,人们都把污水、各种垃圾、尿,甚至粪便从窗户倒到街上。当路人听到“当心上面!”或“当心尿!”的叫声时,那他真是太幸运了。很多名人都有便壶淋头的趣闻。国王圣路易喜欢清早到巴黎的街道上散步,有一日便收到了这样的礼物。但他竟命人给这个“送礼”的人一笔报酬——这人是个大学生,他一大早就起来学习,因而配得上国王的奖赏。
城堡和修道院在如何以最合适的方式配置厕所这个问题上的研究最为深入。库西是中世纪最重要的城堡之一,那里不仅有用作厕所的单独建筑,而且各堡垒中的每一层都有一个方便处:它通过外墙把粪便排到护城河中。今天一些尚存的中世纪城堡里依然能看到这样的厕所。厕所中还有通风很好的粪坑。维奥莱一勒杜克(Viollet-le-Duc)清空了几个这种长期被视为“地牢”的地方,里面有粪肥,还有一些小动物的尸体。
西多会十分了解修道士们的需要,因而它并不回避清理粪便的问题,这问题对于在同一规则下生活的团体来说十分重要。根据圣伯尔纳(saint Bernard)的戒律,每个修道院都需把厕所建在房子的低处,建在水流可以带走垃圾和粪便的地方。这些厕所坐落在正对着教堂的宿舍的尽头,如保存至今的华约蒙的厕所。那里有一个长32米,宽2.35米,高7米的长廊,上面覆盖着31块半圆的拱顶——这些拱顶今天已被一块楼板连在了一起——支撑它们的是两堵厚0.94米的墙,墙中间就是阴沟。
所以中世纪并没有忽视最基本的便溺卫生问题,虽然它在这方面表现出具有喜剧特色的放任色彩。在中世纪社会,这个问题曾是最主要的笑料之一,当时的文学自然也从中汲取各种素材。这些天真的粪便文学可谓空前绝后,以致当时的作品吓坏了19世纪和20世纪的文献学家们,这些人完全忠实于资产阶级严厉的道德理念:他们谨防某些文字进入现代法语,而另一些文字则只能以被冲淡的面目问世。
我们举《奥迪杰》(Audigier)为例,这是个十音节的武功歌仿作。直到1960年它才面世——极为谨慎地发表在一份学术杂志上——介绍者是鲁汶大学的一位教授。这位博学的中世纪专家写道:“我们来分析一下这部下流的著作,那里面满是令人作呕的细节,充斥着粪便的气息和各种肮脏品位。以前的读者们就热衷于这些东西,看来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气味、这样少见的兽性的味觉印象还不足以让他们产生强烈的感受。”路易?菲利浦时代的约瑟夫?蒲鲁东也不可能有比这更精彩的表述了……确实,除了个别受人欢迎的片段外,这一“粪便史诗”——正如约瑟夫?贝迪埃(Joseph Bedier)所称呼的那样——很不雅观。例如,当主人公把他的未婚妻领到田野中,在那里蹲下解手时,那确乎是很粗俗的:
奥迪杰说,夫人,我们就在这里
好好地给我们的田施厩肥吧,
那味道一直冲到我的脑门,
我简直是在用嘴巴闻它。
更恶心的是,这个屎的故事还讲述了一个奇特的家庭场景:妻子从丈夫的肛门中扯出一根大便,并谎称是块蜡让丈夫品尝。吕特贝夫(Rutebeuf)是著名的《特奥费尔的奇迹》的作者,也是法国最早的抒情诗人之一。在《犹太人夏尔洛和兔子皮》中,这位让人难堪的作者竟若无其事地运用了彻头彻尾的粪便文学题材:一个行吟诗人不满他收到的报酬——一块粗皮革,于是他把这块皮沾满粪便后送还领主。弗朗索瓦?维永(Franeois Villon)也许已经得知便秘的危害,因而在他的《遗言集》中原凉了所有人:
别学那些讨厌的劣狗,
我讨厌它们费劲地大便。
粪便的诗意
在我们看来,16世纪时就出现了对粪便迷恋症的首次赞颂,至少在文学领域是这样。拉伯雷那个著名的章节,“胖大官儿怎样由擦屁股纸的发明得知高康大的奇妙才智”,总是被收入所有与前此前的默顿本堂神甫有前的文集中,但众多的大学人士仍很难接受那些一直被他们视为难以容忍的做法,他们认为这些做法很快就在日常生活的理性化过程中被清除了。最近的一篇论文口中有这样一段话:“在我们看来,这部小说(《高康大》)远没有表现弗朗索瓦一世时代辉煌的文明。虽然存在特莱姆修道院,但人们对在尚博尔和枫丹白露的拉伯雷的看法经常是非常粗俗的。”但这位可敬的学究对于这些“梦幻城堡”中的真实生活并没有任何正确的看法,我们希望能论证这一点。
拉伯雷根本没有脱离他的时代:这就是闹剧中体现出的韵文故事的精神。而整体而言,闹剧从来没有被研究过,它直接承自
游吟诗人。中世纪早期的《屁的新闹剧》就是一例。它再现了夫妻之间经典的吵架场面:丈夫在法官面前控告妻子放了个响屁,但他的申诉不能被受理,因为从法律上说,夫妻构成二具共同的肉体。此外,如果一个妇女没有屁股,她的追求者肯定也不会跟她结婚。因此这位被告者立刻申辩道:
先生,我愿向您证实,
我们结婚很早,
头一天我就跟他睡在一起,
反正他是从我的屁股
开始接触我的。
这只是娱乐下层群众的玩笑。高雅人士可以读那位离奇的欧斯托格?德?波里约(Eustorg de Beaulieu)的作品,他是位众所周知的色情和粪便诗人。他的作品中当然少不了屁股和屁:
屁在洗衣女的阴户中留下香味,
它响亮而无杂音,
欢快的乐调一直唱到死为止……
随后他还吟唱粪便(第65首回旋诗):
那奇形怪状的粪便仿佛是
日日夜夜都在酝酿着的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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