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稿子大致整理就绪,也跟出版社签了约,理查德便要求我为这本书写序。到那时为止我还没见过理查德,但是很欣赏他积极的态度,况且他写了一本我乐意推荐的书。
六个月又过去了,正当这本书在最后编辑的阶段,快要出版前不久,理查德突然来了个电话。他说话语气跟往常不大一样,又紧张又急躁的,而且出乎我意料之外地避开一切有关出书的话题。他接着说:“腓力,我必须来看你。有些事我有责任告诉你,但必须当面谈,不晓得这星期你有没有空?”炙热的阳光照进我三楼的公寓,对开的房门没有纱窗,苍蝇进进出出的。理查德穿着白色的网球短裤和T恤,坐在我身旁的沙发上。前额的汗珠闪烁,他在交通拥塞的芝加哥开了一小时的车来赴会,灌下整杯的冰水,想平静下来。
理查德长得瘦瘦的,体型不错。脸部瘦削、短发,看起来严谨、肃穆,有点儿像被上帝猎获的修士。如果肢体语言不会错的话,他应该是有许多话要说:瞧他拳头一下子握紧,一下子又放开的,两腿也是,不断地架着腿,又放开,脸上肌肉绷得很紧。
他没有闲话家常,开门见山就说:“你有权对我生气,而且如果你觉得受窘,我一点也不怪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摸不着他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子。你帮了我很多忙的那本书——就是下个月要出版、你还写了序言的那本。但是因为我已不再相信我所写的内容了,所以我觉得应该向你解释一下,做个交代。”他停顿了一下,我看到他紧咬着牙关,突然冒出了一句:“我恨上帝!不对,我要说,我根本就不相信有上帝了。”我没说什么,事实上,接下来的三小时我说得很少,只在听理查德从头把他的故事讲给我听。他先从父母的离婚说起:“我尽一切所能的来阻止他们离婚,那时我在大学才刚信主,所以我很无知地相信上帝看顾人的需要。于是我日夜祷告,求上帝使他们复合。我甚至休学一段时间,特别回家尝试挽回僵局。我本来以为我是在遵行上帝的旨意,没想到把事情越搞越糟。这就是我第一次祷告没得应允的痛苦经历。
“后来,我转到惠顿学院想对信仰能有更深的认识,因为我想我一定做错了什么事。在惠顿的时候,我听别人说怎么‘与上帝交通’,又说‘上帝告诉我’等等这类的话,连我自己有时候也这么说,但总是觉得有点罪恶感。上帝真的对我说话吗?我从来也没听见什么声音,也没有看见或摸到什么。尽管我实在很渴望能有那份与上帝亲近的感觉。
“每当我面对重要抉择时,我都会读经祷告求上帝带领,我想你也是。当我觉得清楚上帝的带领时,我一定忠心去实行,但我发誓,结果印证每次的决定都是错的。当我以为很明白上帝的旨意时,事实却总是跟我唱反调。”街道的喧嚣不时传人,我还听到邻居上下楼梯的声音,但理查德一点儿也不受影响,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点头听着,但始终不清楚他对上帝如此生气的真正原因。天下多的是破碎家庭,多的是未蒙应允的祷告啊,他这般愤怒是为什么?他接着提到丢工作的经过。雇主原先答应用他,结果转而录用能力不及他的人,理查德因而还不起助学贷款,也没半毛收入了。差不多同时,未婚妻也弃他而去,毫无预兆地就解除了婚约,对于变心的理由,也无只字片语的解释。过去,未婚妻莎蓉对理查德的信仰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她的离去,令他觉得一部分的信心也跟着飘逝。他们以前常一起为未来祷告,如今,这些祷告像是残酷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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