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胡同的胡同<br> 凡是到过北京、走过胡同的人都会发现,那么多并非交通要道的普通小街小巷,名字未必都叫胡同,有的叫“街”,像成方街、柳荫街、半壁街、外交部街;有的叫“巷”、像南柳巷、木料巷、安平巷、千福巷;有的叫“道”,像京畿道、马场道、大学夹道、养蜂夹道;有的叫“路”,像礼士路、板章路、万明路、留学路;有的叫“里”,像巨得里、旌勇里、福寿里、安居里等。<br> 然而,在众多的胡同里,还有比较特殊的一类:“条”。比如西四北面,有西四头条至八条;南城东面,有草场头条至十条;南城西面,有棉花头条至九条;朝阳门外,有南营房头条至八条;颇具名气的,有大栅栏商业区的廊房头条、二条等。<br> 胡同被叫做“街”、“巷”、“道”、“路”等,都还算贴切,若是叫个什么“条”,实在有些难以理解。<br> 其实原因并不复杂。<br> 北京人说话除了儿话音多,还喜欢“缩略”,用北京话讲,叫做“吞字儿”。比方西单这个地方是北京城里的繁华地段,如今人们叫惯了,很少去琢磨那名字的含义。其实,西单的完整含义,应当是“北京城里靠西面那个有一座牌楼的地方”。早先在那里的确有过一个很大的牌楼,可算是十分明显的地标,北京人说话的时候把那句子里能省的字词全省了,就剩下“西单”两个字了。<br> 由此可知,那些“条”,其实原先有不少也叫“胡同”,只是后来的人们为了图省事,索性去了“胡同”二字,“一、二、三、四”地排了下去。如此变革,看上去规矩了,却丧失了原有的特点及个性,显得有些索然无趣。<br> 在这些以“条”命名的胡同中,数量最大的是东四路口东北方向的那些“条”,它们居然从“东四头条”一直排到了“东四十四条”,应算是“条”中的“大家族”了。<br> “东四”的含义应当是“北京城里靠东面那个有四座牌楼的地方”。缩短些,就是“东四牌楼”,再次浓缩便成了“东四”。以“东四十条”为例,便是“北京城里靠东面那个有四座牌楼的地方的第十条胡同”。更准确地说,应当称为“东四北十条”,不过东四周边再没有以“条”命名的胡同了,那个“北”字自然也就省略了。<br> 牌楼是北京旧城街巷路口重要的标志性建筑,也叫牌坊,简称坊,本来是当做街门用的,后来变成了装饰性的建筑。当年,东四路口真的有面向四方的四座高大牌楼,有人说是建于明代正统年问,还有人说是建于明代永乐年问。四座牌坊上各有坊额,东面是“履仁”,西面是“行义”,南北皆为“大市街”。<br> 翁立先生曾经提到:“经实地勘查,现今东四北的几条胡同,正是元朝胡同的规模。”也就是说,东四路口东北方向这一片以“条”命名的胡同,无论走向还是宽度,还大致保留着它们初始的模样。<br> 在侯仁之先生主编的《北京历史地图集》中可以看到,元朝时期这一带属寅宾坊和居仁坊,具体的胡同名称未曾标注;明朝万历年间,这里属思诚坊和南居贤坊,已经出现了“东四头条胡同”至“东四四条胡同”,另有资料说,这四条胡同的名称在明朝嘉靖年问便已出现;清代乾隆年问,此地属正白旗,自“东四头条”向北一直扩充到“东四十一条”;20世纪初的宣统年间,原先的罐儿胡同成了“十二条”;到了20世纪60年代,北面的汪家胡同、船板胡同也被收编,成为“东四十三条”和“东四十四条”。<br> 在这14条胡同里,变化最大的是东四十条。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这条原本十分普通的小胡同越拓越宽,如今已经成为平安大道的组成部分,从而把东四的“条”分割为南北两片。而东四十条南面的那9条胡同更有说头。<br> 这9条胡同里的“老大”,自然是东四头条。有趣的是,它不仅是这些胡同中最短的一条,还是一个死胡同。<br> 看看早先的地图,明朝的时候,东四头条是一个拐弯的胡同。那时它比东四二条还长出一段,由西向东,在延福宫东侧转向南行。至于它为什么会半截拐弯,则不知究竟:胡同东面是一片空白区域,使胡同无法向东延伸。到了清代雍正年问,这一片“空白区域”成为第二代怡亲王弘晓的府邸,历经数代,至同治年问变作孚郡王的府邸——孚王府。这位孚郡王(后来封为亲王)是道光皇帝的第九个儿子,所以孚王府也叫九爷府。九爷一生碌碌无为,这府邸却规模宏大,其布局完全符合《大清会典》中对王府形制的具体规定,是清代王府的典型建筑。<br> 20世纪60年代,孚王府的西面新建了外交部大楼,东四头条被截去了一大段,从此变成了死胡同。<br> 由于孚王府的存在,东四二条同样是个半截胡同,不得不中途掉头向北,插入东四三条中段去了。<br> 从东四三条至东四九条,都是东西贯穿的完整胡同了,但其间地形仍有变化。东四五条就有些调皮,中间拐了几道弯,还带出铁营南巷等枝权胡同。<br> 除了铁营南巷,在东四头条至东四九条之间还有不少小胡同忽隐忽现,使东西走向的主干胡同得以横向贯通,形成有趣的联系。这些小胡同的名字在表现出某些地形特点的同时,也保留了历史演变的痕迹。如月牙胡同,确是那样小巧的一弯;板桥胡同、石桥胡同、流水巷,说明这里曾有沟渠。<br> 东四地区历史悠久,旧时豪宅名府甚多。由东四四条东口进去不远,路北有所宅院,台阶很高,显得有些特殊。这宅子与1号、3号院原本属于一家所有,主人为清代同治年间当过礼部侍郎的绵宜。绵宜是道光皇帝的本家,属皇室宗亲,因此他的住宅被百姓称为“皇帝的叔叔家”。别看这宅子的院门不算大,里面却有三层院落,格局十分规整。<br> 与绵宜宅相比,东四六条的崇礼宅更具盛名,它是北京城里唯一被列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私人住宅。崇礼是晚清大臣,光绪年间曾任文渊阁大学士。他是个碌碌无为的庸才,之所以官运亨通,全仰仗有个富贵女婿,即光绪皇帝的弟弟。崇礼陡然成了皇亲,身价大增,宅子盖得自然非同一般。如今六条的63号和65号院均属崇礼住宅,全院面积阔达一万多平方米。东西各是一个四进的大四合院,后门直通东四七条;中部为花园,有假山、亭阁、月牙河等。20世纪30年代,宋哲元的部下刘汝明购得这处宅院,在重新修茸的时候意外掘出大批金银珠宝,其价值远远超出购房的支出。有了这笔飞来横财,刘汝明修宅的劲头更大,使其华丽程度更不寻常。据说日军发动侵华战争占领北平时,冈村宁次便把这里作为自己的住所。<br> 在距崇礼住宅东面不远的地方,如今的128中学所在地,还曾有过一座名府,即北洋军阀徐世昌的住宅。徐世昌在清末曾任邮传部尚书直至内阁协理大臣,1909年住进此宅。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原先大门在流水巷,护卫森严,要通过空中的过街楼才能进入院内。1922年,徐世昌由段祺瑞的“安福国会”选为大总统,4年后下野寓居天津。抗日战争期间,日寇多次上门,威胁利诱,想让徐世昌出任伪职,均被拒绝。后来,徐世昌索性闭门谢客,直至1939年病逝。徐世昌在东四六条居住的十几年问,正是中国经历重大变革和剧烈动荡的历史时期,他在其中也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br> 东四六条也住过一个名人,他就是沙千里。<br> 1936年11月,由于积极宣传抗日主张,救国会领导人沈钧儒、章乃器、邹韬奋、李公朴、史良、王造时、沙千里7人被国民党政府秘密逮捕。当时,他们被国人尊称为“七君子”。七君子被捕后,全国各界开展了声势浩大的营救活动,宋庆龄甚至以“国母”身份要求与七君子一同坐牢。一时间,国民党政府被搞得焦头烂额,无法应付。此后,发生“七七事变”,抗日的呼声响遍全中国。1937年7月31日,法庭只得匆匆判决,将七君子释放。<br> 抗日战争中,沙千里积极从事救亡运动,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为了便于工作,他的政治身份一直到1980年才予以公开。<br> 新中国成立后,沙千里住进东四六条55号院。他担任过许多重要职务,1982年因病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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