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代
“做个人口,不算什么;做个人手,就算不错;做个人才,再好不过。”这是托尔斯泰引用过的法国名言,说得很有道理。一个人生下来开口就哭,张口就吃,这就是个人口。一九二一年四月十八日,百花欲开,新月渐圆的时候,下午三点,钟声当当三响,不早不晚,我就呱呱坠地了。据说我的口张得特别大,哭声也特别响,恰巧家里来了一个客人,他说江西全省看相算命,要数他的表叔最灵,但他表叔如有疑难,还得向他请教。他一听到我的哭声,就说这个孩子命大。到底是说我命里注定了要受九九八十一难,然后苦尽甘来,还是像雪莱在《哀歌》中所说的:“洞深海冷处处愁,要为天下鸣不平”呢?那就要等到月亮圆了才能知道了。
我的父亲不能算个人才,他只读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会记几笔帐,社会地位不高。记得他曾说过:南昌乡下蔡家坊有个学堂,有人推荐他做校董,有人却反对说:他的资格不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能保学堂?他为这事非常生气,常说:“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只有叫下一代好好读书,有了资格,才好为家庭争这口气吧!”这是他给我们兄弟三人最深的印象。
他的三姐夫从日本留学回国,当了江西省农业专科学校的校长,这在当时是全省的最高学府。他姐夫要他去农专做个小职员,管管钱财账目,每月也可拿到五六十元。可惜好景不长,一九二七年蒋介石清党,大杀国民党内的共产党员,他的姐夫思想左倾,逃到上海租界里去了,从此郁郁不再得志,甚至一病不起。因此,父亲时常对我们说:党派这个东西是加入不得的,因为党尚黑嘛(“党”字的繁体写法,是上面一个“尚”字,下面一个“黑”字)你们三姑爹就成也是党(国民党),败也是党(共产党)。这是父亲给我们第二个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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