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语言文字的局限性谈对佛学与学佛的基本认识
作者以为不论是研究佛学或学佛,都有必要认识到“语言、文字的局限性”。有人以为只要语言文字运用得好,就不会有什么事情是说不清、写不明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拿语言来说吧(文字也一样):如果你没吃过辣椒,不管我如何形容,我都无法让你体会到“辣”的感觉;如果你没视觉经验,我就无法向你说明色彩的艳丽;如果你没听觉经验,我就无法向你讲解音律的美妙;如你没触觉神经,我就无法跟你讨论冷热、软硬等问题……同理,你内心感到的喜怒哀乐,不论你如何努力向我倾吐,我最多只能知道你是处于其中的哪一种状况,我完全不能经由你的表白,达到“感同身受”的地步……
以上这些情形只是针对身心的基层反应而言,如果超越这个范围,想要传达一个复杂的高层心灵内涵,语言文字的运用将会更加力不从心。例如,某甲要传达他的某个“价值观”给某乙。“价值观”是一个复杂的概念体,某甲传送时,先要把它分解成片段的语言或文字的形式,然后由某乙去完整地接收这些片段,并加以组合。最后再由这组合中,去正确无误地领会出某甲想要传达的本意。办得到吗?其中涉及到的问题至少与某甲的传送能力、传送技术,和某乙的接收容量、接收的“时空角度”和心态等因素的相加相乘有关。再说,其中还有先天上语言文字不能表达(如辣的感觉)的部分呢!因此,严格地说,大概只有达到了佛家的“以心印心”的境界才无问题,而现阶段的人类智慧,可说都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所幸绝大多数的人都粗略地并不计较,反正是水果就行了。
那么,语言文字应用在哪一方面有较好的表现呢?以我个人的体会,在“理”的方面,在不涉及到生灵的感觉方面较好。例如,在数学方面的1+1=2;在逻辑方面的“因为如此,所以如彼”;在事物变化方面的解说,使我们从“知其然”进步到“知其所以然”等。总之,好像事物愈“物理化”,语言文字愈好用;事物愈“精神化”,语言文字愈难传。
有了以上的解说,现在可以来谈一下佛学与学佛了。
在佛学的“经”、“律”、“论”三藏中,“律”是一个讲规范的法门。在这里,语言文字似乎完全用得上力。“论”是历代已有相当证境的高僧大德所撰写而成的理论集成的法海。研究“论”的人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否定别人写的东西,也不要轻易地自以为“懂了”,应尽量放开胸怀,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想说什么。不过,就我所知,即使这样,仍然免不了好像上菜场去买菜,结果买回来的却是自家菜园里所生长出来的小菜似的。
至于“经”的部分,就我有限的知量所见,差不多都是高境界性的教诲,很少说理的地方(《楞严经》等少数例外)。因此,我们并不能借由文字的研读去获得真正的了解。如想真正踏实了解经中所说,似乎只有“修行”一途,别无他路。如果不想经由此途而加强了解,哪怕皓首穷经,也将是虚耗光阴,难有所得。例如《心经》中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话,这话是形容观自在菩萨,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的一种证境。记得多年前我曾对这两句话下过不少工夫,当我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后,在自己觉得已经完全明白的刹那,赫然发现,在我的感觉中,色还是色,空还是空。我的“了解”瞬间成了泡影,毫无价值。那时我终于明白,那两句话原来是“甚深证境的语言”,而我未达那种境界,根本无法真正知会那两句话的内涵。我的了解只不过是在语言文字和思想概念中打滚而已,其作用与“说吃”和“想吃”不能变成“真饱”没有两样。
其次谈到学佛。佛法是一门生命奋进超越、自我进化的大法门。因此我们也可以说,学佛是一个要经过不断努力修行,才能实现“自我转化”的实践历程。它绝不是读读经,说说法,扩大扩大佛学知识,或做做法事就可以有成就的。
笔者不怕犯口业地指出,我们中国的佛教界在学佛方面,似乎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早已处于有病状态。我个人真希望我们能够反省一下:我们多以大乘佛教徒自居,而在每天二十四小时中,扣除吃饭、睡觉和工作之外,用在讲经研法的时间是多少?真正用在踏实进修,内观心性的时间又到底有多少?说实在的,修了不一定是佛教徒,但不修一定不够资格当佛教徒。没有正定,不得正法;没有精进,难证高明。境界低了,想大乘也大不起来。
当然,我这样讲,绝不是在反对研法读经。我想说的是,要像孔子所主张的“行有余力,则以学文”那样,或者“修行有余力,则以学经”,是一个挽救时弊的良方吧!
02信受佛法能否解脱,何不试试看
佛教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实践方法的高级宗教。它的信仰是:所有有生命的物类(尤其是已有某种自觉程度的人类)在漫长的宇宙岁月中,都有机会因遵循某种方法,靠自力的进化,达到一个极其光明自在的境地,亦即所谓的“彼岸”或“解脱”。
我常听人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人类已是万物之灵,我们已有能力应付各种问题,创造各种条件,这就是我们的道路,我们还需要到哪去?又能超越到哪去?”不然!请不要太自足自满。大宇宙的奥妙,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和理解,我们似乎还不够资格在这充满奥秘的大宇宙中替自己定位。
从许多真实事迹的记载里,我们发现人类确实拥有自我进化到更高层次的可能,而且,也的确有人做到了。对那些已经做到了的人,在佛教里称之为“菩萨”。从“菩萨”们的观点来看,现阶段的人类不但拥有太多的内在缺陷,而且普遍地生活在难以挣脱的烦恼中。其中,较为浅显的烦恼,如“生、老、病、死”等;较为深沉而不易察觉的,则如人们为了社会的繁荣与和谐,“必须”接受文明社会的法律约束和道德规范;为了解决生存急需的温饱和满足生生不已的欲望冲动,“必须”以辛勤的工作为代价来偿付等等。这些“必须”都被圣化成了实践性的口号,如“法律的尊严”、“道德的美善”、“工作的神圣”等。有些有超越感的人面对这些口号时,内心常会隐约地产生一种无法言传的感叹和无奈。还不止于此昵!我们的寿命、健康,乃至我们的思想、习性、嗜好等,也都在极大程度上受到了“基因”的制约,变成了它要我们是什么,我们就得是什么,做了不能自主的“基因傀儡”而不自觉,实在太不自由了。
严格地说,人类在这个多层次、多次元、多结构、多深度、多生命……的大宇宙中,还算不上是非常高等的生物。(有些时候,甚至还会觉得有点儿可怜昵!)所幸我们还有值得自豪的地方,那就是我们可以借助于某种自觉的方法,脱离大自然的缓慢进化序列,进行自我改造,实施自我进化而超越。这个自觉的方法就是被称之为“道迹”的“佛法”。(从这个观点来看佛教,佛教早已超越了一般宗教的范围。事实上,我个人从来就不把佛教看成是一种宗教。我把它看成是大宇宙生命的进化大法门。)
佛法是值得信受的。就我所知,信受佛法,尤其在中国,常常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很多未信及已信者,内心并不真正落实,不知信受后,是否真的可以得到所谓的“解脱”。关于这点,我只能说,“何不试试看?”因为这是一种“实践性的法门”,不试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我必须声明,我所谓的“试”,不单指“信佛”或“研究佛理”,我的意思是:去踏实地实践佛法中的“修”与“行”。如果我们不肯在实践上下大工夫,或工夫不到某一程度,是肯定不会得到什么证验的。
03 浅说“修行”
在佛教界里,常常昕人提到“修行”。“修”是修菩提道,“行”是行菩萨行。“修”与“行”是一个学佛人应该兼具的行为特色。
什么是菩提道呢?简单地说,菩提道就是使众生(尤其是人)从迷惘的内心深处发生初明、中明、大明乃至澈明的自觉之道。也可以说是众生为求生命的根本解脱,经由下学而上达的全程道迹。
什么是菩萨行呢?这样来说吧:此处所谓的菩萨,不是一般泛指的“人了大乘之门就算菩萨”的菩萨,而是指一个已经到达了相当高的层次(高次元),并从迷惘中醒觉的修行者。他从根本上已“证”到了含灵万类的一体性。在他彻底破除了“私我”感觉的刹那,举首回顾尘寰,看到曾是来处的许多同类,仍然无知无助地在苦难中挣扎,于是,悲悯之心油然而生,乃因而有愿。然后据愿…采取了各种当机的救助行动。这种行动,可说是经由下学而上达,继上达之后而又下行的回向运动。回向是把努力所得的好处回过头来,无私地奉献给大家,既是一种布施,也是一种回馈。这个回向行动就叫菩萨行。我们也可以因此把菩萨行定义成:菩萨的愿力救助行为,或简称为菩萨的愿行。
学佛人的菩萨行则不然。学佛人的菩萨行,正确地说,应该是效法大菩萨行为的一种行为。因为我们还没达到他们那种境界,我们一切行为都会不自觉地以自我为中心,无法真正无私,所以在本质上是与大菩萨不相同的。
菩萨行既是一种救助苦难的行为,为了进一步说明它的意义,自然有必要先行说明一下“苦难”:众生的苦难,在佛法里有三苦的大类说法,所谓“苦苦”、“行苦”、“坏苦”。不过我不打算在此讨论这些专有名词,我想换个立场,简单地把苦难归类成两种,即:“切身感受之苦”和“根本无奈之苦”。
“切身感受之苦”是指社会上一般概念的痛苦,其中包括了疾病之苦、灾难之苦、贫困之苦……乃至说不完、道不尽的心灵烦恼之苦。对于这种苦难的救助,可着力的地方很多。不论是政治、经济、教育、环保、科技、医疗……乃至道德、宗教信仰、文学、艺术等等,都有当机之处。至于“根本无奈之苦”,则是一种深沉的生命不能自满的本质之苦。由于“愚昧”(也可说没有能力),我们无法看清自己本质上的缺陷。例如说无明的“我执”和“法执”,又例如不断涌现却又无法满足或压抑的欲火等。这些缺陷把我们生存的环境“主观性”地变成了一个“苦海”。在苦海中,有时即使明知它是非客观的,但却无能为力。因为那些制造苦海的因子,正好渗透掺杂在人之所以为人的成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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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1866-1925)
佛教的理论,使上智人不能不信;佛教的戒律,使下愚者不能不信。通彻上下,这是最可用的。
——章太炎(1869-1936)
佛法非宗教非哲学非科学,而为今时所必须。
——欧阳竟元(1871-1943)
佛教之信仰,乃智信而非迷信,乃兼善而非独善,乃入世而非厌世。
——梁启超(1873-1929)
佛学既是宗教,亦是哲学,而且是极高尚的宗教,极高贵的哲学。
——方东美(1899-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