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宗颐:我们要避免使用某一套外来的不切实际的理论去堆砌主观架构,来强行套人,作出未能惬心餍理的解说,这是懒惰学究的陈腐方法。我们亦要避免使用旧的口号,像“大胆假设”之类,先人为主地去花一些无的放矢的工夫,这是一种浪费。
我的方法,如与胡适相比,亦有所不同。胡适用杜威那一套,找一个东西做实验。建立实验的环境,运用工具,进行假设,而后加以求证。我不做假设,不落套。我所说铺陈与排列,靠的是事实(材料),但也注意点破,在要害处,点出一条大道来。我的缺点是不能浅。
施议对:有关做学问的虚与实的问题,先生曾以明代经学为例,进行过一番论辩。谓明代经学,一向被目为空疏之学,这是从清人考据学的立场看问题。实际上,明人的做法,亦无可厚非。考据学目的在求真,着力于文字训诂上诠释,明人则反是。明人治经尽量避开名句本身的纠缠,而以大义为先,从义理上力求心得,争取切身受用之处。表面看似蹈虚,往往收到行动上预期不到的效果。
明人治经,在方法上的启示,诸如史外传心,文外见旨,应从何处着手?
饶宗颐:我们今天研究古东西,可以说有三派:一派是文字学为首的,一派哲学家,一派历史学家。三派,三大分支。实际上都应该合一。大家合在一起来看问题。一个道理要能讲得通,讲得没有太多的矛盾。我们研究史学,一切都要真实,要实物,要实证。但是,有时候太实了,反而不能令人相信。还得从虚讲到虚。
学问渊微之处,正在史外传心,文外见旨,所以“要求之通旨”,不能胶着事相。经文不同于机械的画笔,故与徒记事的史文不同。这是治经顿悟的终南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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