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行科学研究时,一个显著特点是求知的进取心,它表现为求知和通过解决宇宙之谜去锻炼自己智力的欲望。伟大的科学都不是在谦卑精神中产生的。健康的自尊心和知识上的不容异说,对进行探索是至关重要的。一位同事向我抱怨另一位近来做出成绩的理论物理学家的骄傲个性,我对他说:“不对,你的看法完全落后了。他是弥赛亚的象征,他是一个卓越的、自信的、有进取心的人,他会欣赏别人的思想,并把那看成是自己的思想。他的雄心与能力正好是一比一。”正是这些人,为了实现他们的雄心壮志,能够在探求真理的事业中做出贡献。科学家们对此不会感到奇怪。不只因为谦卑常对事业不利,我们才需要警惕它;而且因为在一个有创造力的科学家那里,谦恭常是假象,以掩盖其勃勃雄心。一次,有个人指着一位年轻物理学家,告诉爱因斯坦说他很谦恭,爱因斯坦的反应则是:“他怎么可能是谦恭的?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物理学家们看待自己的成果是认真的。如果他们不认真,那恐怕就没一个人会认真了,因为物理学家们的著作距离人们的直接经验是如此之远。但是,伴随着这种严肃认真和承担责任的态度,还有一种明显的玩世不恭的意识。就好像宇宙是一个玩笑,或是供人猜的谜。如果没有笑料和创造的乐趣,研究事业会变得无法支撑。幽默能使心胸开阔,可以松弛一下专心致志的紧张情绪,和暴露一下单纯知识性理解的不堪一击。物理学家们喜欢针对他们自己的成果及其含义说笑话。有时他们会想,“宇宙之谜的永恒造物主”也可能是个骗子手。
有一次,我听人讲一个故事,说物理学家们死后要去天堂科学院,目的在于制定自然法则。但他们必须遵守一条规定:他们制定的任何一条新的法则,都不能同他们在地球上的同事们已经发现并证实了的法则相矛盾。这则神话说的是物理学界最尖刻的批评家之一泡利,说他现在在那儿布置智力陷阱和施行物理骗术,来玷污我们最佳的业绩。
作为一个理论物理学家,必须具有数学修养,以及良好的物理直觉。人们不能低估科学直觉和想象的作用。考试成绩好的学生,并不见得准能变成有创造力的科学家。在一次考试中,只是让你去解决一个个别的问题。然而,在理论研究的实际领域中,问题在于要找出问题,然后才能精确地表达它,并把你的数学技巧施展在它上面。要提出正确的问题,就需要有想象力。
理论物理学家们在思想的海洋中游泳。哪个思想是你要研究的呢?正如爱因斯坦提问的那样:“如果研究人员从事自己的工作时,没有任何预先设想的意见,他怎么可能从极为丰富的最复杂的经验中,恰好选出那样一些事实,简单到足以使合理的联系得到证实呢?”那种“预先设想的意见”,在科学探索中起关键作用。它是把想象力引向有关事实的一种偏好。正如量子电动力学的创立者之一理查德?费因曼,用他那优美的纽约口音对我说的:“干物理得有鉴赏力。”所谓鉴赏力,是指抓住正确的问题去进行研究的本能,那不是教出来的。
在解决物理学重大问题所要求的想象力中,含有一种“狂妄”因素,即有充分根据的违例或怪诞。有一次,泡利来到哥伦比亚大学浦宾实验室,作有关海森伯基本粒子非线性新理论的报告。尼耳斯?玻尔也是听众之一。他在听完报告后说:这个新理论不可能是对的,因为它还狂妄得不够。玻尔和泡利很快站到了一张桌子的两头,玻尔说:“它还不够狂妄。”而泡利则说:“它够狂妄的了。”局外人很难看出,这两位伟大的物理学家在赌什么,而这并非简单的动肝火。玻尔和泡利两人都知道,很清楚,量子理论的狂妄性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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