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说,性解放的直接承诺是幸福,这里所谓的幸福,是指在永无休止的伟大酒神节上,受到漫漫长夜压抑、积蓄了上千年的能量的释放。然而,在黑笼子里咆哮的狮子,打开门后竟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事实上,从长远的历史观点看,也许可以把性解放解释为承认性激情对我们已不再构成危险,让它自由释放比冒着反叛的危险抑制它更安全。我曾经问过一个班里的同学,不久前家长还对任性的女儿说:“别给咱家丢人现眼!”而现在他们对女儿的男友在家过夜却很少抗议,怎么会是这样呢?一个非常好、非常正常的年轻女子答道:“因为这不是什么大事。”一语中的。这种满不在乎是性解放最明显的后果或启示,它使老一辈人多少有些不能理解年轻一代。
总之,性革命确实如它自己所言,是一种解放。但是在被摧毁的风俗下面,自然的某种残酷性也表露无遗:年轻人比老年人、长相漂亮的人比丑陋的人更易于从这场革命中获益。三思后行的古老面纱使这些分布不均的自然优势在生活和婚姻中显得不那么重要。但是,现在几乎没有人像阿里斯托芬笔下的雅典老女人——由于她们长得太丑,反而有权利先于年轻漂亮的女子享用年轻英俊的男人——那样在这些事情上采用平等原则。性自由的这个不民主的方面,以一种无伤大雅和带有几分可笑的方式得到了补偿:“情人眼里出西施”得到了比从前更有力的倡导;化妆品工业一派繁荣;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式的教育和疗法变得家喻户晓,它承诺让每个接受治疗的人都能达到性高潮。我喜欢的性生活课程是当地基督教青年会专为老年人提供的,它在广播电台上打出的广告语是“不用就会错过”。这是色情作品可以撒欢的日子。
另一方面,女权运动也把自己标榜为解放,但这更多地是一种摆脱自然而非摆脱习俗或社会的解放。因此,它是一项更冷竣、不具色情意味、更加抽象的事业。它更加需要的不是废除法律,而是制定法律和政治行动。光有本能是不够的,受着禁锢的负面感觉实实在在,但是正如弗洛伊德所说,到底需要什么并不清楚。纲领性语言从“要活得自然”(提到了十分明确的肉体功能),改变为比较含蓄的说法,如“自我界定”、“自我实现”、“确立优势”、“让一种生活成为时尚”等等。妇女运动不是以自然为基础。虽然女权运动把妇女的地位看作是培养而不是自然的结果,但它的关键内容是,生理现象不应当是命运,生理现象本应是自然现象。妇女的角色总是受到人类的支配关系的决定,就像决定着奴隶制的支配关系一样,这种观点并非不证自明,虽然它可能是正确的。这种观点需要解释和讨论,不像性革命那样能够得到相关各方的肉欲的证实。而且,人们不时断言,科学征服自然——表现为避孕药丸和各种节省劳动的装置——使妇女摆脱家务事成为可能。可以肯定,女权运动是一个不屈不挠地唤醒意识和改造意识的过程,这个过程始于人们的一种倾向;它也许是永恒的,但肯定是现代的——对不受限制和不受约束的渴望。就像许多寻求抽象正义的现代运动一样,女权运动的目标也是忘掉自然,为确保这种正义而大力改造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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