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会自从在滑台大云寺那次说法,大张了慧能南宗禅的旗帜,荡斥了神秀北宗禅的门风,遂使当时佛弟子们,对于南北禅宗的分道扬镳,有了较深的认识。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一来,两宗互争禅宗正宗地位的论辩,也就更加激烈。当时。北方一带,是神秀北宗盘踞的老窠,神会要想以此站稳脚跟,全凭过人知解,超群胆略。
实质上,北宗南宗的分界岭,一是在于北宗主张由渐而进,所谓渐悟,南宗主张单刀直人,人云顿悟;二是在于北宗由定发慧,坚持长期坐禅,南宗由慧摄定,反对一味坐禅;三是北宗宗奉四卷《楞伽经》,南宗推崇一卷《金刚经》,后来又遵《坛经》。
平心而论,当年达摩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教诲弟子,不可说是没有渐的成分;既然面壁九年,当然是主张坐禅,有着相当的由定发慧功夫;再如他临终付法,交与慧可四卷《楞伽经》,并吩咐为:“我观汉地,惟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这样看来,年高德劭的神秀禅师,可说是忠于老祖宗的传授,神会把他所传,斥为旁门,未免太过。
再说慧能,这实在是个改革达摩以来传统禅宗的大手笔,大叛逆。当年,神秀教诲门徒,让他们教条式地死守达摩家法,“住心观静,长坐不卧”,反被慧能批评为:“住心观静,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又别出心裁地解释“禅定”为:“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故名禅定。”这种对禅注进强烈新生命的话,表面上看来指责并有异于神秀的那套,实则却把矛头直指达摩九年面壁以来所有旧形式的求禅之道,若言此非叛逆,又是什么?既然打掉了九年十年,苦修求道的旧形式,那么建立单刀透入,直指人心,由慧摄定,明心见性的顿悟新禅,世就是势在必行的事,否则又何以站稳形式新颖,风味别具的顿悟禅的脚跟?再如四卷《楞伽经》,文字冗繁,言语奥涩,也给学禅阅读带来困难,不比弘忍教人,只持一卷《金刚经》,来得简洁明白。后来慧能继承这一余绪,又自制《坛经》,教诲学人,便就更加中国化了。
照此看来,在禅学上,神秀北宗,严守达摩以来列祖所传壁垒,其实是古天竺外国禅;慧能南宗,敢于掀翻达摩以来列祖列宗所传壁垒,把在中国传了五代的古天竺禅的坛坛罐罐,几乎全部砸碎,别树新风,可谓是改革禅宗,把禅宗引向中国化的缔造者。
由此,与其把慧能说成为是禅宗的正脉,以排斥神秀的“传承是傍,法门是渐”,倒不如把慧能说成为是中国禅宗的真正创始人,更加贴切。
不过,由于当时社会上顽固的正统观念,以及神秀禅法在北方的强大势力,故而神会单枪匹马,冲锋陷阵,要把慧能南宗禅的顿悟之风,吹进北方,席卷天下,也就非用争取禅宗正宗地位的手法不可。
对于后来慧能顿悟法门风靡天下,神会之功,千古不泯。
然而,自从滑台大云寺弘法辩脉以来,由于人心思简,人心思易,与其苦读《楞伽经》,面壁九年,长坐不卧,在路漫漫其修远兮中由渐而悟,还不如翻翻文字浅近的《坛经》,打破迷误,跳过坐禅面壁,在刹那间顿悟成佛,来得爽快。也正因为这样,慧能顿悟法门,最后取代神秀渐悟法门,自属情理中事。
不过,这要有个过程,因为要让风靡京洛的北宗禅法,拱手让出天下,还有一重人事和习惯上的障碍。所以滑台无遮大会结束,并不意味着两宗较量的结束。
唐玄宗天宝四载(公元745年),年已花甲高龄的神会,被请去东都荷泽寺,居住宏法。这时,神会门下,普寂和义福等劲旅,都已先后谢世,神会在荷泽寺宏法,便就聚了好多信徒,曹溪一脉,遂在他的弘传下,大播洛阳,遍传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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