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
星期五
一所高中,下午
北郊的一所高中,放学时分。让娜上了自己的汽车,朝巴黎飞驰而去。
正是三月末。果树缀满了花蕾,花骨朵开始绽放了。汽车进了城,停在三区一座楼房的前面。
马蒂厄的公寓
让娜把钥匙插进一扇朝向楼道的门的锁眼里,进了门。她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面前,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床没有整理;男式衬衣和毛衣被乱扔在椅子上;面包屑散落在桌上的书和纸中间。她本来已经开始整理衣服了,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朝架着排列着一些哲学书的书架的小书桌走去。从里面拿了两三本放到她的包里,然后走开去拿了一个放在柜子顶上的旅行袋。她把收拾整齐的、在最上面一层的属于她的衣物填进了袋子。
她重新踏上了来时的那条路,只是转向去了蒙玛特,停在了一栋十七区的楼房前面。她沿着楼梯一直爬到了六楼。
让娜的公寓
进门前,她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并没有听到房间里有任何声音。她把钥匙插进了锁眼里。这儿,一切都井井有条,只有一个放在桌上的、半满的旅行袋。让娜走近窗户,看了一眼阳台上的花。可是,就在她走向壁橱的当间儿,一个年轻男人,光着上半身,只穿着内裤,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发现了她,猛地退了回去。
吉尔达噢,对不起!我马上就出来。
她打开衣柜,拿了一件衬衣放到她的包里。没多久,男孩儿又走了出来,穿上了长裤和一件他刚刚扣好扣子的衬衣。
吉尔达(自我介绍着)你好,我是吉尔达,嘉艾尔的朋友。请您原谅我:我以为是她。
让娜不,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本来确信她已经离开了。我应该按门铃的。
吉尔达原则上她本来应该离开的。是因为我的缘故,她才留下来了。我以为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让娜对,对。我只是来拿点儿东西。马上就走。
吉尔达请便。您可是在您家里。
让娜嘉艾尔还没有实习完吗?
吉尔达完了,完了……她星期天就走。我只是来看看她。因为我在巴黎附近当兵……
让娜我明白,明白……
楼道上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嘉艾尔进来了。她赶紧上前投入了让娜的怀抱,然后开始热情地说起话来。
嘉艾尔让娜!
让娜嘉艾尔!
嘉艾尔见到你太高兴了。你好吗?
让娜当然很好啦。
嘉艾尔你说说,我今天一整天可都在找你。我想问问你我可不可以再多留两天:直到星期天晚上,或者最好星期一早上,因为……呃……
她笑了,并没有说完。
让娜(毫不犹豫地)可以,这完全不会打扰到我。你的实习怎么样?
嘉艾尔很好,谢谢你……其实,跟我原先想的差不多。
让娜就像你原先想的那样,会失败……
嘉艾尔其实,比我原来想的要稍好一点。所以,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就算我并没有被选上。
让娜选拔?
嘉艾尔对,他们选了最好的十个人进行第二轮。不过这个,无论如何,我都从来没有指望过……哎,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你?
让娜看我?可是你正看着我呢。
嘉艾尔是为了感谢你。明天或星期天你会不在家吗?
让娜不,我觉得应该不会。不过,没必要啦,别麻烦了。
嘉艾尔可是你帮了我多大忙啊!
让娜可是,这完全正常,在堂表姊妹之间。(嘉艾尔正盯着让娜放在一张椅子上的包看。让娜抓住了她的目光。)我来只是为了放点儿东西,再拿走点儿东西。春天到了。
嘉艾尔对,确实。今天天有好起来的迹象。
让娜继续从衣柜里拿了些东西。电话铃响了。嘉艾尔接起了电话。
嘉艾尔喂!对,她在。让娜,你的电话。
让娜(吃惊地)啊!(她接过了电话。)对……啊,科琳娜!你好!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的?……完全是碰巧?真的,运气还挺偏向你的!我只是临时回来一下。我刚到五分钟而且马上就走……祝贺你……你碰巧逮住我了……我明白……不,嗯,我没有任何约会。(她笑了。)在蒙莫朗西?不,不,我知道:克莱蒙梭大道五号,五楼……不,没必要,我记下来了。大门那儿有密码吗?好的。抱抱你。待会儿见。(她挂上电话,往挂衣服的壁橱走去。她选了两三条裙子。仔细地看起来。)今天晚上要出去,我得拿一条裙子。
嘉艾尔对不起。或许我不应该说你在。
让娜不,不,不,正好相反!这是个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的老朋友,能再碰到她我很高兴的。
科琳娜蒙莫朗西的公寓
客厅
客人还不是很多。让娜躲在一边,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只杯子。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独自在房间的中央,也是若有所思。人们在她的面前走过,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房间的深处向她走来。他跟她说着话,就好像正在向她宣布一个不好的消息。她看起来很失望。他温柔地拥着她的肩。他在她的嘴角处亲了亲,然后向大门走去。她跟着他,手伸向他。
一会儿以后,她一个人回来了。她先在房间里四处晃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在让娜的旁边,手里拿着杯子。她喝了一口,似乎发觉了邻座的存在。
娜塔莎(发现了让娜放在一张独脚小圆桌上的空杯子)您或许还想来点别的什么?
让娜不,不。谢谢。
娜塔莎我叫娜塔莎。
让娜我叫让娜。我是科琳娜的一个朋友。
娜塔莎科琳娜?我不知道是谁。
让娜(笑着)我们可是在她家,好像!
娜塔莎啊,是吗?我,我在这儿一个人也不认识。
让娜我也一样,除了科琳娜。可是这会儿她不在。她出去接人了。
娜塔莎那,您等她?
让娜对,应该算是吧。
一阵沉默。娜塔莎观察着让娜,然后开始提问。
娜塔莎您自己一个人来的?
让娜对。
娜塔莎从巴黎?
让娜对。
娜塔莎那您什么时候回去?
让娜越晚越好。您想回去了吗?
娜塔莎对,我跟着一起来的那个人不得不急匆匆地离开了。不过,我可以找到一堆可以给我个座位的人。
让娜不马上走吗?
娜塔莎嗯,我可以等等。
让娜我、我可以马上开车送您。
娜塔莎可是您刚才说您想待到尽可能晚!
让娜对,不过我可以开车送您,然后再回来。
娜塔莎可是,您不会真这么想吧!
让娜真的,我可以兜兜小风。我想要换换空气。
娜塔莎在等科琳娜的同时?
让娜或者干脆不用等她。我并不是特别想要见她。今天晚上,她完全可能忙不开。她会原谅我的。这是个大学的老同学,可是我们或多或少地失去了联系,她的邀请完全是形式上的……我来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对,我很清楚。(她笑了)您可能会觉得我完全疯了!
娜塔莎不,根本不。甚至……
让娜什么?
娜塔莎您可能会有一堆来这里的原因。比如,想要遇到科琳娜以外的某个人,而那个人也不在这儿,可是他或许会来,晚一点儿的时候。
让娜这倒是有可能,可是完全不是这样,情况远没有这么离奇。实际上,或许更加离奇,因为它完全是荒谬。以至于如果某人戴上了盖吉斯之戒……
娜塔莎戒指?……
让娜盖吉斯的。是在柏拉图的书里。一个让人可以隐形的戒指。好了,总而言之,如果某人可以,从今天下午开始,作为别人看不见的、我所有的事实和行为——以及言语的证人的话,这个情况的意义或许会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假设它有什么意义的话。因为我从中看到的意义完全是无谓的。
娜塔莎这是什么?
让娜没意思。
娜塔莎说说看嘛!
让娜没意思,我跟您说了。应该说我从来不会觉得无聊。就算我什么也不做,我的思想也会完全把我占据。然而,今天晚上,我又重新落入一种像孩子一样的不耐烦,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娜塔莎那,您在等什么?
让娜不,我不等什么,也不等什么人。甚至不是科琳娜,我刚才跟您说过。我等着时间过去。我等着夜晚停止,等着太阳升起。
娜塔莎您失眠?
让娜压根儿不。而且甚至,就在跟您说话以前,我抑制着一种相当强烈的想睡觉的欲望。
娜塔莎那,您睡好了。
让娜哪里?这里?
娜塔莎不,您家,巴黎……您在大街上流浪?
让娜完全如此。(她笑了)然而,我有两套公寓的钥匙!可是我想要去的那一间正被一个我借给她住的人占据着,她比预计的待得更久。而且我不能把她赶出去,况且她还邀请了她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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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罩克·侯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