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世最名贵的香水“欢乐”(Joy),是由少量茉莉加上大量玫瑰调配而成。玫瑰总令人热情迸发:罗马人狂欢庆祝玫瑰节;先知穆罕默德升天时,滴下的汗水掉到地上,化成了玫瑰;<br> 而早期的基督教玫瑰念珠,是由一百六十五个干燥卷起的玫瑰花瓣串成。<br> 玫瑰的香味先是被我们鼻腔中的黏膜吸收,然后,受器细胞会发射信号到边缘系统。边缘系统是大脑最早组成的部分,也是我们的情感中枢。在这儿,嗅觉记忆比视觉记忆维持得更久。<br> 我们想要闻起来像朵玫瑰,而我们的确是。每样东西闻起来都像其他东西。任一角落都有分子在空气里漂浮,跟其他分子推挤碰撞,然后被一个感觉细胞、昆虫的触角、狗的鼻子捕<br> 捉,被情人吸入。我们想融入这些动作,我们也希望能随风飘舞,我们也渴望心旌摇曳的感受。<br> <br> 花的自体受精有时是无可避免的。有时会有意外,风可能攻错方向,蜂不一定都照规矩来。然后,事情就这样发生了。<br> 不过,即使在这个时候,有些花仍能阻止自体受精。许多禾草的柱头认出一个太过熟悉的花粉粒时,会阻止花粉管的生长。月见草会在靠近柱头处就把它拦住。百合、罂粟则把这管子引到花柱的更深处,让它冲过头。对红色跃升花来说,即使花粉管能深入花柱,到达子房,甚至已使卵受精,此受精卵还是会被吸收掉,以上这些花是自交不亲和的。<br> 有些花坚守自交不亲和的原则。<br> 有些则摇摆不定。<br> 对于某些种类的花来说,从另外一棵植株来的花粉在授粉上比较占有优势,因为经异体授精产生的花粉管可能可以快些到达花柱。但它也不一定因此就能获得压倒性胜利,因为途中的困难险阻也够瞧了。<br> <br> 在生命之树上,人类只是根小树枝,我们所属的动物界领域极其微小。但是我们才是重头戏。我们喊出生物的名字,梦想为它们命名,我们赞美赐给世上生物名字的神祗,我们明白<br> 命名的魔力,我们很清楚命名即占有。<br> 有人说,玫瑰不管取什么名字都会一样的香。不过这只是某人的意见罢了,说不定它改了名字就不会那么香、闻起来就会不一样。也许,所有的不同都是名字造成的。<br> 是朵雏菊,好漂亮。它的心是蛋黄的黄,花瓣是乳白色的。我们一片片地剥下花瓣,轻声默念:“他爱我……他不爱我……”,我们还用花编了个环戴在头上。<br> ……<br> <br> <br> 书摘2<br> 丝兰已全开了,正如雕像般静立着,等候着访客的到来。尽管它的光彩足以照亮地平线,可是就是没人来。<br> 这是植物版的莎士比亚。<br> 除了异体受精,有几种丝兰会采用营养繁殖,默默地复制。营养繁殖是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像是秘密账户,也像个即使是情人也无法想像的秘密(一件你不知为何就是忘了告诉他的事)。<br> 因为植物不会动,我们就以为它们比动物善良,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正如一位研究者写的:“会存心欺骗的传粉者似乎比行骗的植物少。”<br> 很多花都有过分夸大自己长处的坏习惯。也许是雄蕊上有浓密的毛或是带了一抹艳黄色,使雄蕊的花粉看起来比实际上多,要不然就是把细小的花药顶在引人注目、看起来倒像是花药的粗大花丝上。有些花则会把花药不育的部分弄得涨鼓鼓的,制造富含营养的假象。<br> 花搞的那套除了“猛烈的性爱”外,无可比拟。有种兰花,只要轻碰花的任何部位,就会让承载花粉块的茎像弹簧般啪嗒一声弹射出去,连着一盘黏黏的花粉砸向停在花上、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蜜蜂,有时蜜蜂就这样被撞下了花朵。如果有人恶作剧,用铅笔尖端戳戳看,花粉块会飞行将近一米的距离。其他的花会用差不多的方法,把花粉弄到昆虫身上。<br> 花粉弹射的力很大,但落点不见得理想。例如有种兰花会把花粉块(包括唇盘及茎)喷到天蛾的眼睛里。尽管花粉传送到了另一朵兰花,较大的茎还是粘在原处,就像眼球里插了一根曲棍球棒一般。有时可以在某些传粉者(如鸟和天蛾)的舌头上,发现不同来源的花粉块嵌在上面。达尔文曾推论,这些动物很快就会因无法进食而死。尽管如此,它们已先替一些花传粉了。<br> 即使最“善良”的花也会耍狠。以马利筋来说,它的花粉会牢牢粘上来访的蜜蜂,有时在挣脱的过程中,蜜蜂被缠住的脚就这样活生生被扯下来了。<br> 不计其数的花,非但对昆虫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还是个祸患。将近三分之一的兰花是靠招摇撞骗混日子,有些善于拟交配,有的看似是安全的繁衍之处。很多闻起来像有食物奖赏,但实际上有的却只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滑梯、迷径、旋转门、密室还有出口,全是大费周章摘出来的。<br> 深受各地园艺人士喜爱的兰花,有着地地道道嘉年华游乐园的气氛。<br> 花发出讨苍蝇喜欢的恶臭,一只苍蝇被吸引过来,停在如舌的唇办上,却不由自主往后弹落,被两只柔韧的“手臂”紧紧地环抱。接下来发生的有点像《00七》电影里的情节:唇办绞<br> 紧,保持平稳,以应付昆虫的重量,两“臂”迫使苍蝇挣扎,甩落腹部残留的花粉块。最后,苍蝇就像詹姆斯邦德般溜之大吉。<br> 欧洲拖鞋兰的果香和艳黄色引诱蜂类通过一个入口,进入唇办部分。大型的蜂类通常可以逃脱,虽然也有一些就此被困死了,但小型蜂类就逃不了,只能一直在光滑而且下倾的表面打滑。振翅乱撞一阵后,它发现,由唇办底部的空隙,隐隐透出光亮,指引出一条通往花后方的路。昆虫经柱头、雄蕊,一路挣扎而出,遗落所有携带的花粉,而新的花粉已被抹到它的腹部。<br> 拖鞋兰的计划并不是万无一失。有些昆虫还没装备好就跑掉了,还有些有经验的昆虫会避开这朵花。不过,花很明智,会长出根状茎,这些长在地下的茎会在远处生根,又复制出新的无性生殖植株。<br> 还有一种用香水奖赏舌蜜蜂的兰花,会垂下娇艳动人、魅力无法抵挡的花,散发诱人香气。唇办有部分像桶子般装满花分泌的汁液,由于唇办的底部很滑,来访蜂脚跟站不稳,就掉进这小小的泳池。逃逸的路线同样是一条通过兰花的柱头和花药的密道,蜂只得在密道里耗上半小时之久,这段时间花粉块就黏附上它的腹部了。<br> 有些花甚至懒得提供逃生出口。如果小虫在某种海芋的雌性阶段造访,花正等着花粉到来,小虫就有可能会命丧于花室低处。不过如果小虫有带其他海芋的花粉来,它们不会白白牺牲,因为花已因此而获得受精了。小虫若在花的雄性阶段来,花正释出花粉,它会看到出口是大开的,可以自由通行,而且顺便可以好好地抹上一层花粉。<br> 一般的三叶天南星花有两性,分别长在不同的植株上。受新鲜真菌气味的吸引,蚋会飞进花里,然后跌入花室。跌进雄花的蚋比较幸运,有机会可以逃出去,倒霉一点的就会撞上雌花。<br> 特别丑恶的一幕在某种巨大、气味香甜的南非睡莲上演。雄性阶段时,这睡莲供应一份盖满花粉的雄蕊给一群食蚜虻、蜂还有甲虫吃。三四天之中,每天早晨,花都会打开,供应一份<br> 不论规模或享乐程度都是罗马式的飨宴,也带给人类喜悦。很多花因美丽而闻名,但这种花似乎只应属于古代的传说,神佛的层次。<br> 在雌性阶段,同一株睡莲还是会开花,但看起来已不大相同。现在雄蕊没花粉了,绕着花中心的一池汁液围成一圈,池底则是扁而圆的柱头。<br> 背景音乐已然改变。<br> 我们都知道其中的意味,想警告小小的食蚜虻:“千万别在那雄蕊上!”<br> 然而,食蚜虻浑然不觉,就跌跌撞撞地登上了已变的平滑的雄蕊表面,于是这家伙就这样滑下了池子。落难者拼命地挣扎,然而高耸的雄蕊没办法落脚,汁液里含有一种湿润剂,会拉扯这种世上重量最轻的昆虫。食蚜虻沉入液体中淹死了,身上的花粉被冲走,渐渐积聚在有着血海深仇的柱头上。<br> 有时,连看到吃腐肉的昆虫试图在貌似腐肉的花上产卵,我都不禁恻然。昆虫显然是希望幼虫的粮食不致匮乏,才选择在这样的地方繁殖,它们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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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研究花的植物学家却不这么浪漫,植物学家描述花不会说牡丹花是一种“像杨贵妃微笑一般美丽的毛茛科植物”,他们会说“花瓣分离,雄蕊多数”,甚至他们不强调白牡丹、红牡丹,因为花色变异太大,性状仅供参考。花香不能量化,“春风拂槛露华浓”,每个人感受的香气是不一样的,也不在描述范围内,更过分的是深印植物学家脑中的是,压得扁扁,一茎槁黄的风干腊叶,而且不论牡丹、芍药,最稳定可靠的特征是花粉,于是架起了显微镜,镜底学问恁大,却不见了花的模样。
我念了几十年植物学了,常得回答“这叫什么花”的问题。可是说花的语言究竟该是科学的还是浪漫的却难拿捏,有时候一说完名字,刚要往下铺陈,听者就用“够了!够了!”的眼神封杀了我的学问。多少年了,我只怪听者没水准,直到看到萝赛的这本《花朵的秘密生命》,才略有领悟。
圣路易,这个被鹿桥先生称为“神鹿邑”的地方有个密苏里植物园,1999年在这里举行了第十六届世界植物学年会,是写这本书的楔子。这个植物园的园长雷文眼光远大,老早就看见了世界上的生物正在大灭绝之中,就全力帮助全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人保育各地多样的生物,生物多样性的维护是没有国界的,密苏里植物园和台湾也联手保育我们的生物资源。我们可以想见萝赛在密苏里植物园中最老的林奈温室砖墙边一个屋檐下讲会说话的树的故事,也说到要听一夜头白的芒草开花的窸窸窣窣,得赶在天亮之前。她把分类鼻祖林奈,在巴别塔和生命之树下说了一顿,还说:“植物拉丁文是只活狗,活狗比死狮子好。”或许可以说,活着的植物比干黄的标本好。于是我知道为什么我刚用活狗的吠声说完花的名字,就会被示意止吠,原来大家要的是花不为人知的一面,不是拉丁文的学名而已。
或许一如花的秘密,人类要探索的是,美的黄金比,香的由来,蜂、蛾、曼陀罗,白色露珠草和猪。如果这样还不够,那就探索恐龙、大地、岛屿。这本小书一样,从大地、岛屿、KT界限、六千五百万年、DNA,绕上一圈,回过头来再看,花就显得更有精神,更引人,更美。
啊!是这样一本可爱的小收,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