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卉的用粉法古人写花向无撞粉之法,自宋院至南田时,用粉皆系抹粉、挞粉、点粉、钩粉而已,未尝有撞粉法也。有之则始自梅生(藕塘虽有,而其法略异,惟烘粉一法,是他独到之处)。吾师继之,即以粉撞入色中,使粉浮于色面,于是润泽松化而有粉光了。在一花一瓣当中,不须着意染光阴.惟以浓淡厚薄的粉的本身为光阴。此与印象派专欲再现以色光的结合暗合。且色中每有带一点粉的成分.尤以紫黄二色含粉较多。有粉则其色显而不焦,又较和谐一点。世人但知吾师昆虫之美,不知其花卉之妙,绰约便娟.低扬拂舞,欲语欲笑,笔之所至,无不如意,乃为草虫之名所掩,抑又何也?
梅生写蝶翅及主力的花,在当前的三两朵,于粉未干时,常以笔将画架起,使画面略为倾斜,则粉自聚于一端(师早年也用此法),干后其色即表现出轻松浮润,如朝露未干一般。观其写开遍了烂漫的春花,便觉有芬芳袭人为关感,那时真会使你心灵感到好似被春风陶醉一样。灵魂儿仿佛都卖与花里去了。这种表现,确是写花卉的能手.确是写花卉的价值。不宁惟是,即无关宏旨的点蕊,讲起来也有一些趣味。师之点花蕊,每点的当中,必凹入一小洞,如针孔状,是师无意为之,而观者则莫明其妙。予童时,在未从师之前,经再三临摹,不得其法,只觉其神秘而已。尝数次领教一学居派的前辈,他终不肯明言,且搁笔不画,一若恐予窃得其方法似的乃请吾兄冠天试探之,结果只得他一言云:“此系笔势所关,多学几年,自然蕊中有孔了。”其秘如此!后入居门,极注意师之点蕊,见师入少许白粉于藤黄内,点之自然有孔,不费吹毛之力.遂使试验年余莫明其妙的秘法,一朝豁然贯通。其实孔不孔,又算什么呢,何秘为?
2.昆虫的写法
他喜欢昆虫,其精到之处,前无古人,一空依傍。虽历朝之以草虫名者,代有其人,如五代之唐垓,宋之郭元方、邱庆余、赵昌、郭守昌(青在堂书草虫诀:“后之画草虫.相继有赵、郭”),金之李汉卿,明之孙隆、陆元厚,其画法多钩勒敷彩,纵纤若毫发,赋色鲜妍;但未免近于刻板.终不若吾师之气韵飞动,如笑如舞,大有指上夺造化之工之妙也。清之邹小山,近人翁小梅,亦以擅写昆虫鸣于时.但不过写其胸中的逸气而已;其形色神态,未有能过吾师的。誉之者谓,观其草虫,令人歌笑出地。信非虚言也。
师画昆虫的妙处,当然是独有千古的。他的花卉树石,鸟兽鱼介,山水人物,亦有他独到的特长:眼之所到,笔便能到.无物不写,无奇不写,前人不敢移入画面的东西,师尽能之;甚至月饼、角泰、火腿、腊鸭等等一般常见而不经意的东西,他一一施诸画面,涉笔成趣,极其自然。天衣无缝,可算打破过去传统思想的束缚了。
吾师学画的成功,其志乃为艺术而艺术,不以此而问世.不以此求文达。当客东莞可园时,主人张鼎铭雅好吾师作品,每日命人搜集奇花异卉和各种昆虫,请为图写。师亦每日聚精会神而写册子一页。这类精品,可园积藏至数十册之多,种种式式,精美绝仑,这也算吾师的结晶品,不容易见到的了。
师写昆虫时,每将昆虫以针插腹部,或蓄诸玻璃箱,对之描写,画毕则以类似剥制的方法,以针钉于另一个玻璃箱内.一如今日的昆虫标本,仍时时观摩。复于豆棚瓜架,花间草上,细察昆虫的状态。当是时也,真有“不知草虫之为我耶。抑我之为草虫也”的哲学。其画昆虫所以如是之神.触物留情,不待空阶草露月色微茫间,已如闻唧唧的虫声了。拟之时俗学仿,大都画肉遗骨,使骅骝气尽,确有天渊之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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