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人帮”覆灭前夕,私人藏书已经成为一种“罪恶”的、罕见的现象。连新华书店也开设了租书部,这就说明了个人买书一事已经不合时宜,甚至连新华书店本身的存在似乎也发生了疑问。这大抵也是张春桥念念不忘要加以消灭的“资产阶级法权”的一个方面吧。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还想到“善本”呢?就是在梦里也难。
善本书是国家的瑰宝(在日本是叫做“文化财”的),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加以保护,这是毫无疑义的。但它也不单纯只是一种“宝贝”,只要锁在保险箱里就好了;还得想到利用,使之为人民作出更大的贡献。粉碎了“四人帮”以后,大家知道重视书籍了,这是非常好的现象。但办法却不多,看来唯一的措施就是锁在什么妥当的地方。说“妥当”好像也不尽然,有些胡乱堆了十多年的书库,据说就已经发了霉,不可救药了。林彪、“四人帮”非法劫掠来的书物,发还的积极性也不高。与其还给原主去研究利用,好像总不及锁在图书馆这样的地方来得稳妥。理由么,有好多条,而且都十分堂皇,可惜的是都和实际有不短的距离。
保护善本,古今中外都有一套办法的。为了满足查找资料的需要,像显微胶片那样的设备,是若干年前就已经在使用了。为了其他的理由,必须接触原物时,就要另有一些严格的规定。怎样读书,其实也是衡量文化水平高低的一种尺度。记得孙从添在《藏书纪要》里就有着详细的说明。最常见的一种必须避免的手法,是用右指给舌头一舔,然后去掀那书叶。古书用纸以棉料、竹料为多,哪里禁得这样的掀弄呢?好像这在过去还是颇为通行的办法,相传《金瓶梅》的“作者”,就将书叶下角浸了毒药,送给严东楼,当他用那种手法读得津津有味时,就不觉地中了毒。可见即使是大官,看书时也往往采用此法。此外,如用指甲去划开书面,翻动书叶,也是要不得的。一切书,不只是善本,都受不了这样的待遇。诸如此类,必须订定一种规程,即使有些繁琐,也还是省不得。
现在全国的图书馆都在进行善本编目的工作,这是完全必要、亟应完成的。不过也不可忘记同时还有其他方面的工作要做。为了编目,连书都找不到了,事实上等于关门。这可不是好办法。
好像这也不只是图书馆里才存在的独特现象。最近报上在讨论传统剧目的推陈出新,有人就主张当前最重要的是“总结”,然后再来“选择”、“改革”、“提高”,最后才是为人民提供醇正无疵的优秀剧目。这是不能不称之为高论的。依了它,戏院就得先行关门,等待这个伟大的过程的完成。这和图书馆的某些情况有些类似,但也有不同。善本书睡在那里,只要不火烧、水湿、霉蒸……什么时候打开门来都不成问题。传统剧目则不然,它们多半活在一些仅有的老艺人身上,现在就来抢救还嫌有些晚了,哪里等得到那伟大的“总结……”过程的完成。老艺人还会有多少活下来;即使没有死光,还有多少能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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