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末年，江山风雨飘摇，江湖纷纷扰扰。武林鲁殿灵光的凌霄庄庄主送女出塞乌孙联姻，戈壁滩上奄忽刀光剑影，金城郡将军府公子为缁衣刺客所伤，故事由此揭开了序幕。沙井别庄内深夜少年冒死送来的密函，埋于玉门茔冢的紫葳剑的奇异消失，映红子夜半边天的一场回禄灾，两年后金城郡无故丧生的数百条人命，才智过人、浪迹江湖的侠士，凌波堂内五位少侠瞬间惨死的血案，紫檀木盒打开的密道，到底其背后还掩藏着多少无穷无尽的秘密？于是六年后的紫竹林里有了一个亿万斯年百世轮回般的漫漫长夜…… 殉情的女子如何借尸还魂，神奇的紫葳剑有着怎样的魔力，《雁归图》上的女子出自何人手笔，将军红颜、公子红妆，四十年来又有过怎样悲欢离合、长歌当哭的故事？是否他真的错杀红颜，是否她真的看破红尘，是否他真的因恨成敌，是怎样的爱别离、求不得、憎怨会、炽阴蛊？而借客报仇、衔环殉主又是怎样一回事？相爱是否就能相守，会否生死相随？青梅竹马、一见倾心、相濡以沫，各有怎样的结局？爱情是否至死方休？满腔热血、凌云壮志何时了？生命史诗如何谱写？生死又是怎样一轮回？

    这个时候，将军府侍卫苑安业已向那两莫逆男子问安并复命。楚平比肩拱手立旁，随即颔首。银眉男子皱额挥手：“先下去罢。”两侍卫应“诺”离去数步远后，楚平忽被穿梭人群、调皮的少女拉至一旁。年轻人刚作“小姐”的口型，却闻少女轩眉催言。强笑，后道：“才见了乱石岗呢。奇怪，完完好好的。挖开后只发现一对耳坠，公子的佩剑不知去向了！你说有意思不？好妹妹，说别的……”少女娇嗔一哼，甩发转身。没迈出步，身后声音转而低沉严肃：“我和苑安通过土壤新旧判断，距上一次动土怕要有近一月久了。”少女不表神色，回首微笑以应。年轻人随即也笑，笑着笑着忽敛转愣。少女笑得分外欢快：“平哥哥才去几日，怎生表情愈来愈丰富啦？”语落却见楚平的眼神示意，才猛然转身见身后地上一纵马蹄印。呆立的一会儿工夫，那条笔直的印迹就被欢舞孩童点地的脚擦去了。少女回神后速环扫僻远某处，寻骊驷不得，只余自己的那匹骏马。少女屈食指送人唇，口哨至为响亮，像极戈壁滩旷野上的那声……
    再度回金城郡已是许多天后的子夜。月白风清，月华如练，天淡银河垂地。夜寂寥，寒声碎。这时的凌霄山庄最美也最是祥和。才用过晚膳，年轻儿郎陪少女于回廊中散步，远观池中细纹勾勒出湿润的黄晕，夜鸟的相鸣声是时空中流过。水心榭前，少女倚着阑干倦极地把头靠在少年肩头，面朝一泓池水，共分同样的心事。
    “长忆，我在想，那群蒙面黑使的幕后者谁人也？难道目的是阻止我出塞不成？与尔佩剑又有何干？”
    长忆道：“那晚埋剑立碑时，并无异样。就算被人盯上，以我内力还有你的警惕性，不至没有察觉吧。”
    少女轻笑：“话是不错。可若为一柄剑，盗走不就成了，干嘛假扮刺客？怎生不是打草惊蛇！”那公子不知何以为对，无奈苦笑。
    忽有乌云蔽月，瞬间幽暗，却有一束月华射来，于少女桃面上流畅地过渡着色泽。“我……”才吐一字，少女只觉年轻公子飘逸风中的乌发于自己颊上柔柔一扫，黑暗中也瞧不见伊人眸光送来否，思绪微移却将原本想来的话语遗失。一连几个“我”字，终了却道这么一句：“我真后悔那天没出手帮你。”“哦，哪天？”“明知故问！自然……”少女嗔后言又止。“哦，遇蒙面黑衣人那天是吧？”少年爽朗一笑，“谢天谢地。那天楚大小姐保持矜持，否则……”他也学了少女方才踯躅的语气，但摇首而哂。
    少女扭过身去，噘起朱唇：“你以为我三脚猫的功夫就斗不过他们么？你也恁的小瞧我凌霄庄了！论剑术，你堂堂将军府大公子都未必占得了小女子上风。要不，我们，试试？”最后一句极娇柔，少女以腕作剑“架”于少年脖颈道：“你要敢故意让着我，我，我一剑……”“一剑如何？”少年哧一声笑，眯起眼睛，真若天上初弦。
    “自然一剑刺了你！”经不起爱嘲的少女轩眉微怒。
    长忆拉下她的手，凑近少女的颊，于她耳畔低语：“可当真舍得？”闻见少年身上袭人花香疑是紫葳，少女贪婪吸吮。忆得儿时自己也说过那句相仿的话来，奄忽面色赧然，仰身似浸梦里。一切斑斓溢彩的彩纹流光仿佛都从这一刻开始弥漫。原道并未错过五月花开。
    “东暖阁走水！”
    年轻儿女一诧，这才听到匆匆步声。“管家的声音！”少女也嚯，“怎的走水了？哎呀糟糕！琴还在楼上呢！”说着指了闻声将去的不远处侍卫道：“快去怀觞楼，通知将军和我爹！”话未落，而将军府公子苑长忆已然去若惊鸿。
    少女赶到东暖阁时，火势已凶。嚣张的火焰为小小阁楼罩上层层火纱，石榴色的火芒波涛样潮涌，蹂躏着孤独的小楼，浪打礁石一般，仿佛还要蔓延成火海一片，中间那束火苗高蹿着宛然欲跃上云霄，两旁顺势曲线曼折，好似一滴血红的水珠。赤瓦铸盖的暖阁恰是火烛上的内焰，一如其名，受无情的热炉暖着、烤着，直到化去。束束火苗片日寸化为支支长箭，膨胀着射出。射入云际的那支带火的箭灼痛了天界守卫神，他的臂膀上破了一道口，流下一滴血，滴落在天国人寰交界处，漫散开，将巴掌大的一块天染得血红。
    二层阁楼隔火却见一天苍色颀长身影。少女张口却僵于半空，一颗焦躁的心于火焚烧。虚拳骤然紧攥，猝而肩颤身转，却见五位少庄主先于那两年长男子到来。少女手中牢抓着的却是她三哥无情的袍袖。不及少女启齿，少庄主无情将她的手递与长兄，握紧：“看好师妹。”语气淡淡，随即疾步转身。
    “慢着！谁都不准去！”话尽而素来武林君子之称的凌庄庄主已至。适才与之小酌的老将军苑偈紧随其后。才说了这话，阁楼门廊柱断，挡住了唯一的门路出口。火龙盘踞屋脊，喷出的火团吞噬了夜的黑暗，映得子夜天如朝霞，掩饰了张张惨白的脸。刹那，天空传来破裂声，仿佛天宇碎片坠落人世。扎伤的，依旧是心。
    “爹，怎么办，怎么办呐！”少女扯着她父长袍失声。
    脚步声、泼水声、火舌的滋蔓声……无奈的叹息和低声的抽搭，不止。
    “忆儿，忆儿……”老将军拖着似坠巨石的双腿向阁楼方向走出十余步。素衣男子欲拦不得。忽而两声粗犷的哽咽。痴立良久，侧首回望，眼神瞬间陡若危崖。
    是时一入正下垂双目，于右手伸直的四指上。修长泛华，忽略无名指上那道细细的痕，怎一无瑕了得。
    翌日火势去，东暖阁业已灰烬。断柱残垣下有一具烧焦的尸骨，面目全非。身上些许露白。玉门白骨疑似重现。少女抱着尸身歇斯底里呼唤，声音颤抖如才离指的弦。接着有白绫系上将军府和凌霄庄的椽梁。
    “旧日游踪，半是荒草半是苔；山盟犹在，只剩孤影独徘徊……”梨花玉容，如雨春洒，却道秋寒。流苏珠帘外，素衣男子闻言此声亦不改心酸阵阵。“小姐，你好歹吃一口吧！”、鬟怜星手捧碗筷，见她小姐愈加憔妍，日见赢弱，焦急悒悒。少女正卧于架子床上，一手抚弄着床岭垂下的帷幕幔帐，一手无气力地搭在两侧雕花式围栏上。口中哝哝说着呓语。温润男子晨夕伴女，别时每每叫过丫鬟们细细叮嘱一番。大家都倦极乏累时，时常是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守在少女榻前。
    很久，少女惊醒梦魇，口中犹呼：“我的琴呢，我的瑶琴……”“琴在琴在，我就去取。”怜星虽次次如是接话，却回回握着少女的手屈膝于榻，不离，自语哝哝，“星儿有错，是星儿的责任……”少女咳着醒来，支身于榻，轻声道：“好姑娘，你却有什么错？错的是我。苑郎是不是该恨我入骨？”见怜星拼命摇头，又轻说一句“傻丫头”，挽着她的发轻叹或笑。
    很雅致的屋子。花格架子上有各种古玩珍宝，有将军府送来御赐的玉舞人、玉辟邪。平日里屋子静得死寂，间或噼里啪啦的声音才略显生气。一面四框分别画着梅、兰、竹、菊的屏风，一张架子床，一只床几，一张书案，两个竹箱笥，一个忘记收起来的奁。墙上一只琵琶，一把剑——皆是按少女在东暖阁卧室的陈设所置的。书几上一杯凉了的茶，文房四宝外加若干兽皮或是帛绢制成的卷轴。砚台和绢帛上已落下厚厚一层尘土。眼前刹那浮现的却是少年握着自己的手描高山流水，画闲云野鹤，练飞白书法，自嘲春蚓秋蛇的情景。
    唯琴几上了无物事。
    雨露滴滴坠落，轻触如镜平湖则勾勒出模糊的剪影，猝然又潋滟成幅幅画卷，由中及外平滑展开——
    ——柳枝舞曳。一双童男童女将丝绢铺展开来，伏地描摹，而后挪去石砾，清风拂来，丝绢卷入碧落。那时风的使者载着他们的梦想和心底小小的秘密。。
    ——那双童男童女装洒落的漫地花瓣入薄袋，系在纸鸢的木梁上，去旷地放飞。接近古木的树梢时，薄袋会被划破。于是或丹或妃或黄或白或紫的花瓣徐徐飘落宛若天使降临人间。对小小的他们来说，几，枝树叉交错成巴掌大的一块天就是另一个隔世的国度，从那里款款而来的斑斓精灵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他们将枫叶或梧桐叶子剪成柳叶状，高举过头顶，而后松手，叶子受了惊吓似的辗转翻身、茫然失措。他们会蹲下身，轻轻接住他们，用手捧着细看上面饱经沧桑后的道道脉络。他们问着彼此，叶子有心脏吗，这是停留在表层皮肤上未愈合的伤口，还是心口上无法医治的伤痕？
    ——他们将叶子折成小船，涂成金灿的色彩，用针线只只连在一起，每只上面放一只红烛，在漆黑有风的夜幕跑到溪边，点燃红烛，在灯影中看小船飘向遥远的去处。
    ——他们戏雪，堆两个手拉手的雪人。在木屐上刻两朵梅花，涂上明艳的颜料，于雪地上疾奔，飞快地在雪纱上织起朵朵红梅花。
    很长一段时间，少女习惯了在听雨轩等雨。间或淋雨。看霏霏淫雨浇打的枯荷还有漂泊池央的紫萍。焉知，浮生短暂如朝露，漂泊却如紫萍一般了无归宿？
    九原可作吾谁与？苗而不秀最是伤感。
    ……

小引
一 命如叶薄将奈何，一生抱恨长咨嗟
二 鏦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问
三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四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五 南看汉月双眼明，却顾胡儿寸心死
六 世事幻如蕉鹿梦，浮华空比镜花缘
七 酒醒香销人自瘦，天空海阔春无极
八 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空隔万重山
尾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心与情之梦，说与有心人（代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