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散文与诗歌在形式的审美规范方面,有着“统一和多样,单纯与丰富”各占主导地位的不同:在诗中,无疑是统一和单纯占据主导方面,在散文中则应该是多样和丰富占据主导方面,因而散文的统一不同于诗的统一,而是一种有限的统一。孙绍振指出,“散文的片断性,过程的非连续性,效果的非强化递增,从形式的审美规范来说,都与格式塔的完形趋向律矛盾,都不利于形成一个闭合性的统一形象。以诗的标准或小说的标准来比,散文形象的统一性是有限的,因为散文的特点就是散,或者就是不完全统一,统一都是和多样结合在一起的”。关于散文的这一特点.我们将在“散文的‘形散神不散’”的一章中继续讨论。
二、散文与小说、戏剧的分野
李广田在《谈散文》①中指出:“小说中或有故事,或无故事,但必有中心人物;散文中或有故事,或无故事,却不必一定有中心人物”;“小说宜作客观的描写,即使是第一人称的小说,那写法也还是比较客观的;散文则宜于作主观的抒写,即使是写客观的事物, 也每带主观的看法”;“小说以人物行动为主,其人物之思想、情感、性格等,都是在行动中表现出来,即使偶然描写一些自然景物,也还是为了人物的行动;散文则不必以人物行动为主,只写一个情节,一段心情,一片风景,也可以成为一篇很好的散文”;“小说须全作具体描写,即使是议论,是感想;或是一种观念的陈述,也必须纳入具体的描写之中;散文则可以作抽象的言论,如说吩一种思想,一种感情,一种论断等”。李氏从四个方面论述了散文与小说的区别。林非认为,“这是相当全面的符合实际情况的科学分类标准’”。
戴瑞琳从三个方面论述了散文与小说、诗歌的区别:从艺术形象的功能上看,“小说注重客观画面的描述,客观性占优势,情感和思想往往隐而不露,所以小说的形象功能是客观再现性。诗歌虽然不乏对客观的物象的呈现,但形象功能不在描绘生活图像,反映其现实性,而是藉此作为媒介和手段来表现一定的情感和思想,所以起主要作用的还是表现性。散文处在再现性和表现性之间,具有双重的特点”。从艺术形象的运动特点看,“小说是连贯式的,以客观牛活为发展线索;诗歌是飞腾式的,节奏快,幅度大;而散文却呈现跳跃式特点,它多省略一些细节的过程,在层与层、段与段之间留下许多空白,让典型化处理的层段由主观情感串起”。从运用语言的特点看,“小说的语言纪实性强,描写叙述细密,行文自然铺陈;诗歌的语胄高度浓缩,抒发性强,形式上有分行排列、押韵等特点;而散文的语言既有小说的纪实性,又有诗歌的抒发性,是虚实并重的”②。
高建群认为,就作品内容而言,“小说一般是客观的状写,散文一般是主观的宣泄”;“散文离诗近一些,小说则离戏剧近一些。小说渲染气氛,铺陈场景,设制悬念,叙述故事,塑造人物,像演一场栩栩如生的大剧。散文则不屑于这些手段,它是主观的,以自我扩张,表现自我为目的,散文家不管他写什么,他都永远是在夫子自道”;“小说家像魔鬼一样,他把自己埋藏得很深,而让自己身上的种种恶、种种善,化为掌中人物,走到社会中去为善为恶。当这些有翼的天使或恶魔,进入千家万户以后,他则躲在自己的阳台上,叼着雪茄窃笑”,“散文家则是一些古道热肠的赤子,他无法掩饰自己,他一个活生生的自我,就在他的作品里”。就作品的语言而言,“散文是美文,语言美和意境美。而这两点,对小说艺术来说是次要的,甚至几乎是有害的,小说中的叙述语音,其实不是作者的叙述语言,而是视角人物的叙述语言。视角人物的经历、接受的教育、经济情况、社会地位等等,限制了他的语言能力和表达方式。他通常用日常语汇讲话,语言美在这里成为矫揉造作的东西。如果视角人物不用自己的语言讲话,而用作者强加给他的语言,那无疑会是个蹩脚的小说”①。
散文除了不同于诗歌、小说之外,也不同于同以散体文字写作的速写、报告及论文。1942年.葛琴为桂林文化供应社出版的《散文选》撰写了序言《略谈散文》。她认为这些散文有三个特点t第一,它不同于诗与散文诗.在形式上比较自由,在内容上不采用虚构的题材,它是作者对真实的人和事及周围环境、自然景物所抒发感想的记录;第二,它不同于速写和报告,对故事的描述并不那么看重,而以抒发作者思想感情为主}第三.它不同于杂文,虽然发些议论。但它更接近于诗,“诗的感情”是其极为重要的因素。1961年,井岩盾发表的《谈散文》也指出:“所谓散文,是指那些用优美的、精练的语言写成的或者记事、或者抒情、或者写景、或者发表议论的作品。如果和其它种的作品比较地说来,那么,记事固然要清楚,但是并不仰仗或并不完全仰仗故事(或事实)的情节构成一篇独立的作品,因而区别于小说;抒情固然要淋漓尽致,回肠荡气,虽有韵味,但并不仰仗或并不完全仰仗于文学的韵律,因而区别于诗;议论固然要逻辑严密,透彻人微,但是篇章之中必须感情动荡,记事必须优美形象,趣味丰富,读来决不使人只感觉到一篇道理,因而区别于一般的论文。”①
从以上讨论可以看出,散文以其主观的抒发性区别于小说、报告、论文等文体;同时也可以看出,散文与诗歌的区分跟散文与小说等文体区分的意义有所不同;后者更能说明散文与诗歌之间存在某种程度质的相似性,也更能突出散文的文体特征。正因为如此,刘锡庆则干脆将散文与诗歌归人一个大类,他在论述叙事文学的小说、戏剧与抒情文学的诗歌、散文的分野时说:
小说、戏剧等为“向外”(社会)的叙事文学,它们对社会人生的虚拟、搬演,反映了“人”对社会现实这个“外部世界”的关注、探究,其主要功能是:反映客观现实,再现纷纭人生,由“内,,(主体)而“外”(现实)地真实描绘典型、形象,活画出国人的“魂灵”,以启悟人生、净化人的心灵……而诗歌、散文等却是“向内”(自身心灵)的抒情文学,它们对“人”自身情感和心灵的审视、窥探.反映了“人”对自身心灵这个“内部世界”的关注、把握,其主要功能是,表现心灵世界(内宇宙),倾吐主观感情,由“外”(现实人生)而“内”(主体心灵)地真诚抒写情感、体验,裸露出自我的“魂灵”,以沟通人性、陶冶人的性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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