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怀念伍修权同志
1969年年底,我从所谓的“群众专政”下“解放”出来,被安排到武钢下属金工车间“劳动锻炼”,虽然行动仍受到限制,但“自由”还是多了一些。1970年,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从李天佑同志夫人杜启远同志口中,得知伍修权同志的母亲朱三姑老人住在武昌,我就偕马龄松同志约她一起登门看望,同行的还有江文同志夫人李森同志。老人热情接待了我们。当时,她已年近九旬,但身体很好,耳聪目明,只是对“文化大革命”想不通,不停地念叨:我的儿子十五六岁参加革命,怎么可能会是走资派呢?言语中间,表露出对自己儿子的坚定信任。我很理解老人的心情,尽可能找一些合适的词语宽慰她,希望她相信党,相信群众,是非曲直总会弄清的。是啊,修权同志1923年参加革命,是老一代革命者,有坚定的信念,经受过长期的考验,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成为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呢?
修权同志的名字,我在中央苏区就听说过。他大革命时期投身革命,后来到苏联学习,回国后即到中央苏区工作,曾担任过共产国际派驻中共中央军事顾问李德的翻译。长征中,修权同志列席了著名的遵义会议,尔后到红三军团任副参谋长。但真正与修权同志有所接触,是1935年7月长征到川西芦花地区。当时,部队在此地进行了整编,我在红三军团十团任管理主任,因团参谋长邓萍同志在4月围攻会理城作战中英勇牺牲,军团部派伍修权同志接任,成为我的直接上级。当时正准备过草地,在毛尔盖休整了三天,我负责筹集、补充给养,修补衣服,因过草地期间伙食单位停伙,要求每个人都要带够七天吃的粮食,自备自用。修权同志为部队过草地,做了大量的组织工作。先头部队过草地时,遭受阿坝头人——华尔功成烈骑兵的袭击。华的骑兵有几千人,在草地机动快,看到红军分散或人少时,就突然袭击。开始,部队没有对付的经验,受到些损失。于是根据上级指示,在部队开展打骑兵的训练。伍修权同志提出了战胜敌人骑兵的战术,训练打骑兵的队形,即部队分三路前进,按骑兵来的方向,分卧姿、跪姿、立姿三种姿势,统一发口令,用密集火力打它。为了鼓舞士气,当时有人写了一首歌。虽然六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歌词是:“敌人骑兵不可怕,目标又大又好打,勇敢沉着应付它,排子枪齐放打死它”。这首歌,对于提高部队打敌骑兵的信心,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过了草地,到达哈达铺,部队休整,又进行了整编,三军团四个团取消营,各整编为四个步兵连、一个机枪连。多余的武器均拆开丢到白龙江中。我们十团改为十大队,伍修权同志即调开了。这是一个短暂的接触,但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伍修权同志和蔼可亲,老成持重,工作负责,关心部属,耐心教育部队受到大家好评。
长征途中分别后,我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伍修权同志,知道他在多个重要岗位工作过。1950年,伍修权同志做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特派代表,出席联合国安理会讨论中国提出的控诉美国武装侵略台湾案。他在会上所作的演讲将近两个小时,这是联合国第一次响彻新中国的声音,传播到世界各地。那时没有电视,看不到他讲话时的身影,是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演讲全文的,义正辞严,理直气壮,真是大长了中国人民的志气。我从内心里非常佩服他。建国后,修权同志一直战斗在外交战线,担任过外交部副部长,作过驻南斯拉夫首任大使;后在中联部协助王稼祥同志工作,为我国的外交事业,为扩大我党的对外交往,花费了很多心血,作出了重大贡献。60年代,我在南京军事学院工作,担负着对外国留学生培训任务,有时到中联部汇报学员情况,与修权同志有过接触。因当时正处在“文化大革命”前夕,康生插手中联部工作,批判所谓的“三和一少”,修权同志日子已不大好过,但他坚持党的原则,刚直不阿。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他更是受到残酷迫害。但他重新出来工作后,以党的事业为重,任劳任怨,在我们的接触中,绝少提及此事。
我与修权同志再度共事,是1980年我到总参工作以后。当时,伍修权同志任副总参谋长,主管情报工作。在我的印象里,他对情报工作抓得很紧,主持修改了《武官工作条例》,制订了工作规划,使整个情报工作井井有条。修权同志重视情报工做为部队建设服务。当时,杨勇同志与我分管作战、训练,与修权同志工作上的来往比较多一些,他对我的工作给予了很多支持。记得他十分关心部队侦察分队战术训练,特别是夜训问题,亲自到部队调查研究,把它与部队整体训练很好地结合起来。修权同志阅历丰富,学识渊博,考虑问题周全,看问题思路开阔,无论在党委会,还是在办公会,他都能就讨论的问题发表很好的意见,给人以很大启发。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从他那里可以学到许多知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80年他根据党中央的决定,领导参加了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工作,担任特别法庭副庭长、第二审判庭审判长,坚持依法行事,重视证据,胜利完成了任务,受到国内外各方人士的好评。1983年,他因为年事已高,退出了总参的领导岗位,专作中央顾问委员会的工作,但仍然关心部队建设,关心国际形势的发展。每次看望他,都能听到很好的意见。
到了晚年,修权同志由于年事已高,各方面的功能衰退,身体渐弱,几度病重,但他思想乐观,泰然处之,加上解放军总医院的精心治疗,一次次转危为安,据医院讲,这也是一个奇迹。修权同志住院期间,我多次前往看望,每每都能开心地聊上一阵。后来,他有时因体力不支,思维略显迟钝,但我去看他,忆起往事,却能谈得很好,可见感情之深。
伍修权同志是我党我军的忠诚战士,也是我的好老师、好战友。他虽然离开我们快一年了,但他把好的思想、风范留给了我们,永远值得后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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