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远在从道安受业时,尝有客对佛经深义颇有疑惑,反复解释,弥增疑昧。慧远利用庄子的话来连类佛经,加以阐释,听者晓然。于是道安特许慧远不废俗书。这一个小例子也说明,到了晋代末期,佛教除了同桓玄一类的人有所争论外,佛教教义仍然难为一些文人学士所了解,只好乞灵于老庄,才勉强讲通。六朝时期流行的所谓“格义”,也属于这个范畴⑩。这说明,中印两种文化,经过了几百年的互相撞击与吸收,到了交流鼎盛时期,仍然在互相迁就,互相改造,还没有达到真正融合的阶段,有点像油与水的关系。慧远本人即兼综玄释,并擅儒学。他之所以这样做,与其说是一个偶然现象,说是慧远个人的特点,不如说是当时中印文化交流过程中客观的需要。
还有一件事必须在这里提一下,这就是慧远与弥陀净土的关系问题。慧远持精灵不灭之说,深信生死报应,所以就立下弘愿,期以净土。元兴元年(402年)与刘遗民、周续之、毕颖之、宗炳、雷次宗、张莱(亦作菜)民、张季硕等,于精舍无量寿佛像前,建斋立誓,共期西方。我在上面曾谈到慧远的老师道安虔信弥勒净土。同是净土,仅有一字之差,一“弥陀”,一“弥勒”,致使佛教史研究专家,甚至包括斯道权威汤锡予(用彤)先生在内,不察二者之区别,等同视之。实则二者间有相当大之差别,不能混为一谈。崇信弥勒(Maitreya)净土者,期生此未来佛所居之兜率天(Tusita)然后从那里获得最终解脱。而崇信弥陀(此字梵文有二字: Amitabha,译为“阿弥陀佛”或“无量光佛”;Amiayus,译为“无量寿佛”)净土者,则期能西天佛土。在印度佛教史上,弥勒先出,弥陀后兴。后者恐系受外来影响,特别是伊朗而产生者。此时天国入门券价格已跌落,得到最后解脱容易得多了。这是印中佛教史上极为有趣的问题之一,值得探讨。道安与慧远,一师一弟,在净土信仰方面,有此区别,这一段公案颇为重要。但我只能在这里提上一笔,不能深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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