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垓下会战
汉五年(前202)十一至十二月,汉王发动了合围项羽的该下之战。这是楚汉两军后的一搏,双方都拼了全力,战斗空前激烈和壮观。双方动员的参战兵力,前后总计近八十万。战线绵延数千里,战区涉及今江苏、河南、江西、安徽四省区。项羽军二十余万,后被围于该下的残部尚有十万。各路汉军会合后总计将五倍于敌,约六七十万。韩信受命为前敌总指挥,他率领的第1线参战兵力就有三十二万。汉王统领中军继其后。整个战役分为三个阶段:陈下之战、该下之战、东城之战,持续时间约两个月。汉五年十一月的陈下之战是序曲,十二月该下之战是大决战的主曲,紧接着的东城之战是尾声。汉军猛追穷寇,项羽自刎乌江。该下会战的三个阶段,一气呵成,雄壮、威武、激烈,是中国战史上一部大手笔的创作,一部光辉灿烂的战争交响乐。这部大战役乐章,是由汉王、张良、韩信与项王共同创作的绝响。大军事家韩信是创作主曲的主笔和主曲演奏时的指挥家。
1. 陈下之战
此战在《史记》《汉书》的《项羽本纪》与《高祖本纪》中都没有提及,但在西汉开国诸将列传中却有明确的记载。没有序曲就没有主曲,因此陈下之战是该下决战的重要组成部分。
陈,指陈郡陈县,即今河南淮阳,陈“控蔡颍之郊,绾汴宋之道”,交通四达,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陈县是楚国后期的都城,因此,陈涉起义在陈县称王,号“张楚”。楚汉订立和约,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但淮北大部分地区实际已落入汉军之手,睢阳以北为彭越所占,彭城以东、以南遭到汉军靳歙和灌婴两支骑兵的打击,楚国后方只剩淮南和江东地区。在楚汉订立和约的前两月,即汉四年七月,汉王封黥布为淮南王,令黥布率领旧部与汉将刘贾侵入淮南。在这种态势下,陈县作为鸿沟南端的重镇,军事地理位置显得尤为重要,它已成为项羽残楚的西疆门户,也是项羽向江东退却的唯一通道。刘、项对峙广武,陈县是楚军重要的补给基地。项羽心腹大将利几,率重兵驻防于此,与北面的固陵、阳夏连成一道防线。因此,汉王追击项羽,项羽以这道防线为依托,阻滞汉军于阳夏,重创汉王于固陵,楚汉两军形成了新的对峙。
汉王为突破项羽的固陵防线,组织了陈下之战。汉王统率的大将周勃、樊哙、虫达、夏侯婴等参加了陈下之战。转战彭城以东的汉大将靳歙,以及在彭城以南活动的灌婴是两支骑兵,他们的任务是袭击项羽后方,切断粮道。汉军转入反攻以后,靳歙接连攻下缯(今山东峄县东)、郯(今山东郯城)、下邳(今江苏睢宁北)、蕲(今安徽宿县东南)、竹邑(今宿县北)等城邑。灌婴则攻下彭城以及周围广大地区。两支骑兵在彭城会合,联兵西进,攻略谯(今安徽亳县)、苦(今鹿邑)等城邑,会汉王于陈。齐王韩信也“引兵诣陈,与汉王共破项羽”。彭越结集在睢阳一带,离陈近,虽然本传未载,也一定参加了陈下之战。汉五年十一月,汉军四面云集,尤其是韩信、彭越两支生力军的参战,汉军很快打破了对峙僵局。这时又给项羽传来噩耗,驻守淮南的大司马周殷降汉,与黥布、刘贾合兵从淮南北上,将切断项羽的退路。项羽不敢恋战,在汉五年十二月从陈县突围向东迅速撤退。项羽留下利几守陈县,利几无力抗拒,降了汉王,被封为侯。
陈下之战是该下之战的前奏和预演。由于各支汉军从四面赶来,没有形成统一的指挥,才使得项羽走脱。但项羽的鸿沟防线已彻底崩溃,没有屏障保护楚军,被浩浩荡荡的汉军紧紧追逼,项羽向东只走了几百里地,在安徽该下就被汉军咬住,该下决战就此展开。
2. 垓下决战
该下,地名,秦汉时属沛国狡县。其地在今安徽灵璧县南沱南岸,固镇县东二十四公里处的濠城集,古时为狡县。项羽从陈县东撤,目标是回到江东,近的路线是经寿春到历阳(今安徽和县)渡江。由于黥布攻占了寿春,项羽大司马周殷又叛变于舒县(今庐江),断了项羽的南归之路,他只能东走城父(今亳县城父集)、蕲县(今宿县蕲县东)至狡县,南下历阳。项羽在城父遭到黥布的截击,损失惨重,再往东进人狡县该下,又受到彭越南下的汉军堵截,项羽陷入了包围,他只能停下来做后一搏。这就是该下之战。
双方作战序列,楚方已是残兵败将。统帅,西楚霸王项羽;谋士,只剩下那个离心离德的左尹项伯;将领有钟离眛、季布、项声、项冠、项焊等。收缩后的总兵力,尚有十万。汉军四面合围,汉王做了全面总动员。高统帅,汉王刘邦。谋士,张良、陈平、陆贾、随何等。由成皋一线来的中央军团,将领有周勃、陈武、樊哙、王陵、郦商、靳歙、御史大夫灌婴。兵力,二十余万。四方诸侯之军有:齐军,统帅齐王韩信,将军有孔熙、陈贺等;梁军,统帅梁王彭越,将领有大夫栾布;淮南军,统帅淮南王黥布,将领有刘贾、楚降将大司马周殷。诸侯之军总兵力三十二万。该下会战,双方兵力总计六十余万,汉军五倍于楚军。
汉王十分重视该下决战,与张良、陈平、韩信等谋臣良将会议,制定了精密的战斗方案,摆出了稳操胜券的阵势。诸侯之军组成第1线,兵力三十二万,由韩信任前敌总指挥,对项羽实施总进攻。刘邦自领中军,即参战成皋的兵力居后为总预备队,兵力二十余万。项羽有万夫不当之勇,困兽犹斗,况有十万楚军,汉王不敢怠慢。当初彭城大战,项羽率三万轻骑打垮汉兵五十六万,尚记忆犹新。这一次,汉王举轻若重,把歼敌任务,全权委托给了善战的韩信。韩信自诩带兵“多多益善”,他第1次指挥三十二万大军,且看他如何运动!
项羽善战,驰骋战场,天下无双。韩信在项羽身边做了两年警卫,体察了项羽多次的攻坚大战,包括巨鹿大战,韩信都经历了。他对于项羽的作战指挥十分了解,尽管自己占绝对优势,他也要智取而不是力敌。这就是韩信,一个天才军事家的韩信。
决战的一天终于来到。韩信派出两支骑兵,孔熙居左,陈贺居右,张开两翼在远离项羽阵地的旷野埋伏待命。韩信打着大将之旗在正面诱敌。为了确保胜利,汉王派出周勃、陈武两将统领预备队在韩信身后,随时支援前方。汉王在后。汉军三层梯队的纵深部署,把五十余万大军全都动员起来,筑起了擒杀项羽的天罗地网。韩信下达了擂鼓的总攻号令,汉军人多势众压向楚军,喊杀声震天,战场十分悲壮。项羽善于大场面作战,他不怕敌人众多,而担心敌人稀少。敌人众多,只要被项羽冲溃,兵败如山倒,敌人越多,越是乱成一团,项羽的骑兵就可施展神威。巨鹿大战,楚军只啃了几口干粮,一日九战,九战皆胜。彭城大战,项羽一鼓作气,把数十万汉军压迫入睢水。固陵之战,项羽反向一冲,汉军大败。该下决战,是项羽和楚军的生死之战,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项羽果然身手不凡,他气势如虹,勇猛不减,一阵搏杀,第1线汉军死伤累累,全线溃退,项羽乘胜猛追。奇怪的是,这一次汉兵没有出现兵败如山倒的溃退,因为他碰到了克星韩信。韩信充分运用兵多的优势,他组织了层层梯队,与项羽奋勇血战,只有这样才能把项羽引出阵地。项羽杀得性起,只顾猛冲,逐渐地拉长了战线。韩信步步退却,项羽一个劲地紧逼。彭城大战,汉兵是乌合之众,又是在夜晚遭突袭,所以一朝溃散,就不可收拾。该下之战,汉兵已是久经战阵的精兵,训练有素,又是有备而来,主动进攻,因此,虽然同样是败退,却是有组织的退却。项羽只长于力战,兵法不精,不会应变。楚军初战胜利,压迫汉军后退。在不能冲溃汉军的情况下,项羽应注意自己的阵脚,留心战斗的变化。但项羽只顾一个劲地猛冲,战线越来越长,恰恰中了韩信诱敌深入之计。当楚军进入不利地势,陷入汉军的伏击圈时,陈、孔两将军统率的汉军骑兵从两翼杀入,夹击楚军,切割楚军一分为二,后退的汉军冲回来,团团包围住了项羽。项羽陷人了兵少食尽,地势不利的绝境。另一半楚军失去主将,丧失了战斗力,投降了汉军。项王被困,韩信却围而不歼,楚军断了外援,不消几日,用饥饿战法就可瓦解楚军。战国时秦、赵长平之战,秦将白起消灭了赵将赵括率领的四十余万大军用的就是这一战法。白起引诱赵括出战,诈败退却,两翼埋伏的奇兵拦腰冲断赵军,然后秦军分割包围,围而不歼,饥饿拖垮了赵军。该下之战类似长平之战,由于主客不同而战法实异。赵括平庸之辈,项羽是百战百胜的将军。长平之战,秦赵势均力敌,白起是在对峙的阵地战中完成对赵军的分割。该下之战,汉军是在追穷寇。兵法曰“归师勿遏,穷寇勿迫”,韩信却能在追穷寇的运动战中分割了项羽军。尽管项羽已被打得大败,但他还有数万楚军,汉军想消灭他要付出很大代价,围而不歼又担心项羽突围,一旦放走项羽,可能留下后患。当前好的办法是迅速瓦解楚军士气,使其丧失斗志,用小的代价消灭楚军。汉王是楚人,韩信本人与汉将樊哙、灌婴、曹参、黥布、刘贾、夏侯婴等都是楚人,周殷归降更带来南方的九江兵,楚人擅长楚歌,一呼百应,一唱百和,尤其是在夜间,唱起楚歌,此起彼伏,响彻夜空,它将勾起楚人的怀乡之情,反思为谁而战,为何而战,为什么秦朝灭亡了还要背井离乡,厮杀争战。入夜,汉军在楚军四围大唱楚歌,项羽也受到迷惑,他惊惶不解地说:“难道汉军把楚地都占领了么?为何有这么多人大唱楚歌?”项羽心烦意乱,一个劲地喝闷酒,他第1次感到了自己的末路来临,却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他让人牵来陪他南征北战的乌骓马,面对爱妾虞姬,禁不住唱起了离别的悲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一遍又一遍地慷慨悲歌,泪流不止,左右的人也一个个泣不成声。英雄陷人了生离死别的窘境,他在痛苦的思索中得出结论:“时不利兮骓不逝”,这真是天真而执迷。项羽还不服输,他突然决定,离开虞姬,丢下数万大军,在沉沉的夜幕下,他跨上了乌骓马,挑选了八百壮士,偷偷突围南逃。悲壮激烈的该下之战,以霸王别姬而宣告结束。
3.东城决战
项羽突出包围,次日清晨,汉军察觉,立刻出动五千骑兵追击。项羽过了淮河,只剩了一百余骑。跑到阴陵(今安徽定远县西北三十公里),迷失道路,又被耕田农夫欺骗陷入了大泽,汉兵追了上来。到了东城(今定远县东南二十五公里),身边只剩下二十八骑。英雄已到了末路,但项羽仍要一展雄风,他对身边的二十八骑说:“我起兵八年,身经七十余战,从没打过败仗,故能称霸天下。今天走投无路,是上天要我失败,不是我不会打仗,不信我再痛快地打一场决战给你们看一看,我要斩将、夺旗、并为你们解围。”于是,项羽在乌江表演了一场精彩的快战和不服输的决战。
项羽将二十八骑分为四队,命令从四面突围,到东山会齐。项羽说:“我为诸公斩一汉将之头。”说完他突然大喝一声,率领一队冲入敌阵。汉兵仗着人多,围了几重,没把项羽的几队人看在眼里,想不到项羽拼死来冲,出其不意直扑一名汉将,锐不可挡,一枪就刺了个正着,结果了汉将的性命。其余汉兵大惊,纷纷退避。项羽的二十八骑全部突围,到达东山。汉兵很快围追上来,项羽为了迷惑汉兵,分军为三处,汉军不知道项羽在哪一处,也分为三处包围,这样汉军也分散了力量。项羽趁汉军分兵之际,再次突围又斩了一名汉将。项羽的人马再次会合,只少了两人,而汉军却死伤了数十人。项羽笑着对众骑说:“怎么样?我的话不错吧!”众骑说:“大王说得完全对。”
项羽率领二十六骑一气奔驰到长江边上的乌江浦,前面是浩瀚的大江,后面有黑压压的追兵。只要渡过长江,就是项羽起家的江东了。恰好乌江亭长驾着一只小船靠在岸边,他知道奔逃的是霸王,于是说:“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羽突围,本来是要回到江东,现在听亭长一说,他不觉面红耳赤,感到难过心酸。想当初,他带领江东八千子弟雄赳赳气昂昂渡江而西,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回来,纵然江东父老可怜我,仍让我做王,我还有什么面目见江东父老。项羽主意已定,反觉心地坦然。他笑着对亭长说:“天之亡我,我何渡为!”项羽赠马亭长,然后步战又杀了几个追上来的汉兵,然后从容自刎而亡。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夏日绝句》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怀着对项羽的崇敬心情留下的绝唱,它表达了千百年来人们对项羽英雄气概的肯定。
项羽失败,楚汉战争结束,韩信的功业也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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