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知识女性的思考”系列、《成为母亲》作者蕾切尔·卡斯克最新力作
蕾切尔·卡斯克,《格兰塔》“最佳英国青年小说家”之一;
布克奖、费米娜奖、毛姆奖、对开本奖……入围众多,获奖颇丰;
她的作品《成为母亲》成为母亲们推崇备至的必读书目;
她的“一个知识女性的思考”系列横扫《时代》《卫报》《纽约客》年度榜单;
冷静、智慧、克制、清醒——这是她过往作品给人留下的印象;
许多读者称她“像一个长大版的我自己”,轻巧地点拨我们日常的困惑。
※第二处:直指人心的灵光时刻,尖锐美妙的女性独白
她是母亲、妻子、艺术爱好者,看似一切平静安宁,却再三邀请画家光临,
她是“第二性”,命名“第二处”作为客房,她说,这是专属于女人的“近距离脱靶”。
不听话的客人搅扰了她的隐居,又或者,是她梦寐以求的、毁灭性的激情?
蕾切尔·卡斯克用《第二处》,继续为当代知识女性的生命体验代言;
同时,又并不限于女性主义,更观照每一个个体最私密的人生处境。
——第二处,也是所有困境中人的心灵地貌。
※探讨艺术与道德的暧昧边界,解剖亲密关系的尖锐寓言
我们真的可以对艺术家的私人道德视而不见吗?
艺术的目的是不是也延及作为生命体的艺术家?
艺术是为生活添砖加瓦,还是说它最终会摧毁生活?
艺术品的意义,是创造者说了算,还是由欣赏者定夺?
在一个个发问中,卡斯克用她富含哲理的叙事之声,回应了艺术与现实的复杂关系。
跟随《第二处》一起,浸入带有女性力量和智慧的思考。
知名设计师汐和操刀装帧,以棉柔质感封皮,包裹智性、柔情与魔鬼般的细语;
创意书签夹,是书本之外的“第二处”,自由衔接阅读与生活的空档,内文用纸:亮白微涂。
为什么我们在自己的虚构中活得如此痛苦?为什么我们会为自己创造的东西如此受难?你明白吗,杰弗斯?我一生都想要自由,但我甚至没有成功解放自己的小脚趾。我认为托尼是自由的,而他的自由并不怎么起眼。他爬上他的蓝色拖拉机,去修剪春天里必须修剪的长草。我看他戴着松软的大帽子,平静地在天空下上上下下,在引擎的噪声里来来回回。他的周围,樱桃树正涌起,树枝上的小小疖子为他努力绽放,云雀在他经过的时候冲向天空,像杂技演员一样悬在空中歌唱旋转。与此同时,我只是坐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前方,无所事事。就自由而言,这就是我能做到的一切:摆脱我不喜欢的人和事。在那之后,就没剩下些什么了!托尼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我起身为他做饭,去菜园里采香草,到棚子里找土豆。每年的那个时候——春天,我们存放在棚子里的土豆开始发芽,尽管我们把它们放在彻底的黑暗里。土豆抛出这些白色肉质的手臂,因为它们知道春天到了。有时看着一个土豆,我会意识到一个土豆比大多数人知道得更多。
那个巴黎夜晚之后的早晨,我起床去河边散步,身体几乎感觉不到地面:波光粼粼的绿水、浅米色的磨损倾斜的石墙,以及当我经过石墙时,照在墙上和我身上的晨光,这一切构成一种轻盈的氛围,我因此失去重量。我在想这是不是被爱的感觉——我说的是那种重要的爱,在你严格意义上还不知道自己存在时得到的爱。那一刻,我感到无限的安全。我究竟看到了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实际上,我一点也不安全;实际上,我瞥见一种可能性的萌芽,很快会像癌症一样在我的生活里成长肆虐,消耗岁月,消耗物质;实际上,几个小时之后,我就会与魔鬼面对面坐着。
我一定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因为当我回到街上的时候,商店都开门了,阳光下人来车往。我饿了,于是开始打量店面,找一个可以买东西吃的地方。我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杰弗斯:对我来说,满足自身需求很难。看到其他人推挤着,要求着,得到他们想要的,我会想,那还是不如不要。我会退缩,为需求感到尴尬——我自己的和他人的需求。这听起来像是一种荒谬的特质,我一直清楚,危机中,我会是第一个被踩在脚下的人。但我发现小孩子也是这样,他们会因为自己的身体需求觉得尴尬。当我告诉托尼,我会是第一个倒下的人,因为我不会为自己去争取什么时,他笑了,说他不这么认为。杰弗斯,瞧瞧我的自知之明!
无论如何,那天早上,巴黎的人不多,而我走在巴克路附近的街上,那里原本就没有吃的东西。相反,商店里摆满了奇异的织物、古董,以及殖民时代的珍品,一件的价格就是普通人几个星期的工资。它们还带着一种特别的香气,我想那是金钱的香气。经过时,我从橱窗看进去,仿佛我正在考虑一大早买一颗大型非洲木雕人头。街道是光与影的完美鸿沟,我确保自己走在阳光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目的或方向。不一会儿,我看见前方的人行道上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有一幅图像。那幅图像,杰弗斯,是一幅L的画,是附近一家画廊在为L的画展宣传。即使在远处,我也看出了一点什么,尽管我直到现在还是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因为我虽然隐约听说过L,但我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听说他的,也不太确定他是谁,都画些什么。尽管如此,他打动了我:在那条巴黎的街道上,他呼唤了我,而我跟随一块又一块的牌子来到那家画廊,径直从敞开的门走进去。
杰弗斯,你一定想知道,他们选了他的哪幅画宣传,以及那幅画为什么对我有这样的影响。从表面上看,L的作品并不会出于什么特别的原因召唤一个我这样的女人,或者任何女人——真的,那些作品最不可能召唤的就是一个叛逆边缘的年轻母亲,尤其因为,她不可实现的渴望,反过来被他画作中散发的绝对自由的光环具象化了:直到最后一笔,那都是一种本质性的、不悔改的男性自由。这个问题急需解答,但又没有明确而令人满意的答案,只能说,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表现形式,以及世界上人类经验的大多数表现形式里,都有这种男性自由的光环。而作为女人,我们已经习惯把这种光环翻译成我们自己可以识别的东西。我们拿出我们的字典,苦苦思索,绕过一些无法理解或领会的部分,以及一些知道自己无权获得的部分。瞧!我们也参与了。这就像是穿借来的华服,有时是彻头彻尾的冒名顶替。由于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有太多女性特质,我相信冒名顶替的习惯在我身上比大多数人更深,以至于我的有些方面看起来确实很男性化。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收到一个明确的信息,那就是如果我是个男孩,一切都会变得更好:那才是对的,才是应该的。然而,我从未发现自己男性化的部分有什么用,正如L之后向我展示的那样。关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会告诉你的。
顺便说一句,那幅画是一幅自画像,L引人瞩目的肖像画之一,画中的他有些许距离,大概是你通常和一个陌生人保持的距离。看到自己,他几乎有些惊讶:他给那个陌生人的一瞥,与大街上的任何一瞥一样客观无情。他穿普通的格子衫,头发向后梳,从当中分开。尽管感知这一行为是冷漠的——杰弗斯,那是一种宇宙般的冷漠与孤独——画中细节的呈现(正装衬衫、梳过的头发和由于没有看见认识的人而毫无生气的朴素五官)是这个世界上最人性、最温情的事。看着那幅画,我感到的是怜悯,对我自己和我们所有人的怜悯:一个母亲对她终有一死的孩子可能会有的那种无言的怜悯,尽管她依旧会温柔地为孩子刷牙、穿衣。可以说,那幅画给我奇妙、飘然出尘的状态添上最后一笔——我感到自己正掉出多年来一直生活的框架,在特定环境下人性含义的框架。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沉浸于自己的生命故事中,而是与之分离。我读的弗洛伊德够多了,早该从中认识到这一切是多么愚蠢,直到L的画让我真正看到这一点。换句话说,我看到,我是孤单的。我看到那种状态的恩赐和负担,这是此前从未真正向我揭示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