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川端康成,世界知名的日本作家。196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是日本shou位获得诺奖的作家,授奖辞:“川端康成极为欣赏纤细的美,喜爱用那种笔端常带悲哀、兼具象征性的语言来表现自然界的生命和人的宿命。”《千只鹤》是他被授奖时提到的三部小说之一,另外两部是《雪国》和《古都》。
◆ 收录书中的《千只鹤》及其续作《沧波鸻鸟》,用细腻的日式风物描写和心理刻画,描绘了爱与道德的冲突,温柔深情中又夹带着一些残酷。
◆ 收录书中的《伊豆的舞女》,发表于1926年,是川端康成的成名作,曾先后6次被搬上大银幕,包括1974年由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合作演出的版本;在国内也同样家喻户晓,入选人教版(中学)语文读本第二册,讲述了发生在旅途中的一段青涩的爱恋故事,纯真而动人。
◆ 余华:“1980年我在宁波进修的时候,读到了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然后就读了那个年代几乎能读到的他的所有小说……川端康成应该说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之一。”
◆ 收录书中的《温泉旅馆》讲述了一群在温泉旅馆工作的女子们的故事,她们的生活和愿望都很卑微,却活得坚强善良,呈现了女子的美丽与哀愁。
◆ 收取川端康成不同时期创作的四个故事,写爱情,写青春,写生活,像一首首哀婉的抒情诗,完整呈现了川端康成式美学。
◆ 资深日本文学译者陆求实匠心翻译,并著译后记,坦诚分享译笔始末,他的译文流畅而生动,用词古典诗意,非常具有川端康成的神韵文笔更清新流畅,阅读体验很好。
◆ 新锐设计师达克兰操刀设计,采用随行本开本,更雅致古朴;封面采用大胆撞色设计搭配日式元素,凸显川端“菊”的气质;特种纸棉玥印刷,烫黑工艺,更显质感;内文线装装帧,书脊包布工艺,可180度平摊;细腻胶版纸印刷,对眼睛友好;内外双封设计,文艺典藏。
伊豆的舞女
快到天城山的时候,山路变得七弯八折,绵密的雨丝将茂密的杉树林染得白茫茫一片,从山麓向我迅猛地横扫过来。
那年我二十岁,头戴学校制帽,上身穿件藏青碎花白条纹的和服,下身是条筒裙裤,肩挎一只学生书包。我独自来伊豆旅行,已经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温泉歇了一宿,在汤岛温泉住了两夜,然后便蹬着厚朴木的高齿木屐来到天城山。重叠的山峦,原始森林,深幽的山谷,我为这美丽的秋色着了迷,但同时,我内心其实还雀跃着一个期待,这期待催促着我急急赶路。此时,大颗大颗的雨点开始向我打来,我赶紧跑步登上陡曲的山路,来到天城山北口的一间茶馆,刚刚嘘了一口气,便站在茶馆前呆立不动了。期待竟然出乎意料地实现了,那伙走东串西的卖艺人恰好就在这间茶馆歇息。
见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舞女便让出自己的坐垫,将它翻了一个身,往旁边推了推。
我“哦”了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顺势在坐垫上坐下。由于爬坡而气喘吁吁,加上心里慌乱,“谢谢”两个字哽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和舞女挨得这么近地相对而坐,为了掩饰慌张,我从袖兜里掏出一支香烟。舞女又拿过随行女伴跟前的烟灰缸推到我面前。我还是没有说什么。
舞女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梳着一个大大的发髻,我叫不出名字,但看上去十分奇特而古雅。这样的发式,将她那张一本正经的鹅蛋形脸孔衬得更加小巧玲珑,倒是两两相宜,也显得很美,好似演义小说的插图里所绘的顶着一大蓬头发的姑娘。舞女的同伴里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两个年轻姑娘,还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汉子,他穿着一件印有“长冈温泉旅馆”字样的和式短褂。
此前我已经遇见过舞女一行两次了。第一次是在我来汤岛的途中,在汤川桥附近和前往修善寺的她们碰上了,三个年轻姑娘中,她提着鼓。我数次三番地回头看她们,感觉周身都体悟到了一种浓浓的旅情。后一次是我到汤岛温泉的第二天晚上,她们到旅馆来表演,舞女在入口处铺着木地板的门厅跳舞,我坐在楼梯的半中间,聚精会神地观赏着。她们前天在修善寺,今晚在汤岛,这样算来,明天可能翻越天城山往南去汤野温泉吧,在天城山七里多的山路上,一定可以追上她们的——我就是抱着这样一种期待,急急赶来的。真巧,因为避雨我们又在这间茶馆完美相遇了。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不一会儿,茶馆老板娘领我来到另一间屋子。这屋子大概平常不用,没有安装槅扇和窗套。从窗口往下看去,秀美的幽谷深不见底。我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打着战,对端茶进来的老板娘说道:“真冷啊!”
“哎哟,少爷您全身都淋湿了嘛,快到这边来暖一暖,烤烤衣服。”老板娘说完,便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到她们的起居室去。
这个屋子里安着地炉,拉开门,就有一股腾腾热气扑面而来。我站在门边踌躇着。只见一位浑身青肿,活像个溺死人似的老大爷盘腿坐在炉边,他无精打采地朝我这边望了一眼,眼睛好像腐烂了一般,连两只瞳孔都已经泛成黄色了。在他身边,信件和纸袋等堆成了小山一般,说他被埋在这些故纸堆里也不为过。我愣愣地看着这个山中怪物,想象不出他居然会是个活物。
“让您看见这副样子实在丢人……他是我老伴,您别害怕。他这样子看着真叫人难为情,可是他没法子动弹,所以只好就让他这样了,您将就一下吧。”
接着,老板娘又介绍说,老大爷长年中风,导致全身不遂,他身边的纸山,是各地寄来的传授中风养生知识的信件,以及从各地搜觅来的治疗中风的药物的包装袋。老板娘说,但凡是治疗中风的药方,不管是从翻山越岭来到此处的游客口中听说的,还是从报纸广告上读到的,他都按“方”索骥,想方设法搜求药物。这些信件和药袋,他也一张不丢,全都放在自己身边,每天盯视着它们打发日子。天长日久,废纸便攒积得像小山一样。
听了老板娘这番话,我接不上话,只能低着头呆立在地炉旁边。穿越山岭的汽车震得房子在颤动。我心里在想:秋天已经这么冷了,很快山上就将铺满冬雪,老大爷为什么不下山呢?炉火很旺,我的衣裳被烤得腾起了水蒸气,脑袋也感觉隐隐地发痛。老板娘回到茶铺,同艺人姑娘们攀谈起来。
“哟,上次领着一块儿来的小姑娘已经这么大啦?长得挺标致嘛。你也不错啦,越发漂亮了呢。姑娘家就是发育早啊。”
不到一个小时,传来了艺人们整装出发的动静。我也坐不住了,但是心里忐忑得直打鼓,没有勇气站起来。我一边想着,虽说她们走惯了山路,但毕竟是女人,即使落后她们一里地两里地的,我脚下发一点力就能赶上她们,一边坐在火炉旁边,心神不宁。不过,她们不在了,我倒反而轻松了不少,脑子里又不听话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等老板娘把他们送走后,我试探着问老板娘:
“她们今天晚上会住在哪儿啊?”
“那些人呀,谁知道会住在哪儿呢,少爷,哪儿有客人就住在哪儿呗。她们可从来就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住哪儿的。”
老板娘语带轻蔑的一番话却煽起了我的大胆念头:既然这样,今天晚上就让那位舞女到我的房间
来吧。雨点变小了,山峰渐渐明亮起来。尽管老板娘一再挽留,说再等上十分钟就会彻底放晴的,可我实在坐不住了。
“老大爷,您多保重,天气开始变凉了。”我由衷地说道,然后站起身来。老大爷那对枯黄的眼珠子勉强动了几下,微微点了点头。
“少爷!少爷!”老板娘一边喊一边追上来,“您给这么多,让我怎么好意思啊,使不得呀。”
她抱着我的书包,却不递还我,又不顾我的再三婉拒,坚持要送我走一段。她反复唠叨着同样的话,迈着小碎步跟在我后面走了大约百十来米。
“怠慢少爷了,实在对不起啊!我记住您的模样了,下次路过,我们会好生谢谢您的,您下次一定要再来呀。”
我只是留下了一枚五十钱的银币,她竟如此惶恐不安,几乎眼泪都要涌出来了。而我一心想着快点赶上舞女一行人,老板娘踉踉跄跄的步子反而妨碍了我。总算来到了山下的隧道口。“太谢谢了!老大爷一个人在家里,你还是请回吧!”我说罢,老板娘这才松开书包把它交还给我。
走进黑黢黢的隧道,冰凉的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前面出现了一点亮光,那是通往南伊豆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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