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20世纪初的历史和科学惊悚片◎科学家和下毒者,永远的猫鼠游戏◎《华盛顿邮报》《金融时报》《纽约时报书评》《纽约观察家报》《出版人周刊》联合推荐
砒霜的故事
一九二二年夏天的天气一直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晴朗”,天空蔚蓝,气温徘徊在八十华氏度左右。七月的最后一天,正如莉莲•戈茨的母亲永远不会忘记的那样,又是一个温暖的早晨。她要给十七岁的女儿莉莲做午餐便当,可是姑娘拒绝了。天太热,吃不了多少,她说,她在小吃店弄个快餐三明治就行了。
莉莲在一家服装公司做速记员,公司在第二十五大道和百老汇街繁华的角落上那座汤森大厦里占据着几间办公室。附近有许多快餐店,夹在办公室、商店和小酒馆之间。莉莲像她的许多同事一样,经常走路去谢尔本快餐店,就在百老汇街上往南半个街区。
谢尔本快餐店为办公楼提供餐饮服务,早晨开门,下午很早就打烊。头戴明艳的夏帽、身穿时尚短裙的速记员和秘书,穿着黑色定制西装的商人与业务经理,每天都聚集在它的木制柜台和小方桌边,匆忙地吃完新烤的面包卷加热汤、三明治、咖啡和一块这家面包店著名的桃子蛋糕或浆果派,就算是一顿饭了。
根据警方的报告,七月三十一日,莉莲要了一份牛舌三明治、咖啡和一个越橘派。就是这个越橘派要了她的命。
下午早些时候,在谢尔本快餐店吃过午餐的六十个人被紧急送往了医院,到那天结束时,其中六人死亡,包括莉莲•戈茨。救护车的尖叫声在下百老汇街响得那么频繁,以致许多人担心是不是整座城市都着了火,惊恐万状地给警察打电话。
莉莲工作的汤森大厦,是一座建于一八九六年的新古典主义建筑,平常散发着石灰石自带的一种平静庄严之感,现在却成了歇斯底里场面的布景。十二层楼上每一层都有上班族倒下,悲惨地抽搐、呕吐、喘息。携带着洗胃器的医生们急匆匆从这层楼跑到那层楼,在病危者之间穿梭,整个大厦至少有十个洗胃器在使用。用当地报纸上那激动的字眼说:“随着雇员一个接一个地脸色发白又变青,开始抱怨剧痛,恐慌笼罩了汤森大厦的某些楼层。”
渐渐地,医生们开始对比病人的症状、记录和经历。这让他们意识到两件事: 每个受害者都曾在谢尔本快餐店吃过午餐,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作为甜点的黑莓派或越橘派。医生给卫生局和法医办公室打了电话,报告了他们的怀疑。
翌日,查尔斯•诺里斯和卫生专员弗兰克•摩纳根发表了联合声明。在谢尔本的馅饼皮和面包卷里发现了砒霜。补充检测表明,餐馆里储存的所有配料——面粉、黄油、盐——都不包含任何毒物。因此,调查者怀疑砷是面团和好之后加入的,也许放进了储存在厨房冰箱里的那个盖面碗里。
换句话说,诺里斯和摩纳根一致认为,这不是厨房里的一次意外,比如面包师使用了被含砷杀虫剂污染过的谷物面粉。是有人策划了这一切:“食物被恶意地下了毒。”
知道了毒物绝不等于知道了凶手。警方倒希望如此,他们不知道是谁干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想要伤害一个为贴补家用而出来打工的十七岁速记员,她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告诉警察,她只希望,只希望自己做了那个午餐便当。
前一年的十月,在同样令人揪心的一次意外中,在金融区一家餐馆吃午餐的两位主顾也死于砒霜中毒。在靠近自由街老邮局的那家小吃店里,卫生检查员起初怀疑是食物中毒,但随后亚历山大•格特勒在两个人的体内都分离出了致命剂量的毒药。
警方没能确定在老邮局的那家午餐店里杀人的嫌疑犯,甚至连怀疑的目标都没有。也许正因为如此,人们已不再去那个餐馆,它现在已经关门停业。警察局最初表达的担忧之一就是,同一个下毒者现在转移到了百老汇,这个杀手就是享受致人死亡的感觉,就像——警察推测是——依然臭名昭著的让•克罗内那种人。
几年以前,克罗内在芝加哥闹市区的一家高级大学俱乐部担任总厨助理。业余时间,他参加了该市一个活跃的无政府主义团体,直言不讳地反对政府的压迫,认为政府毁了这个国家。但他的政治观点绝对无法解释——无论是对他的厨房同事还是政治同盟——他为什么要在一九一六年二月十日为纪念天主教会主教的晚宴做酱汁时,往肉汤里加了点没有用量限制的砒霜佐料。
参加晚宴的三百人中有七十五人很快就病得很厉害。随后,在惊声大叫的急救人员和吓坏的就餐者引起的极度混乱中,克罗内款款走出了俱乐部,赶上了去往东海岸的火车。他从未被捉拿归案,尽管他曾在纽约短暂停留,给曼哈顿的报纸寄了几封信,故意混淆警方的视线。他语带讥讽地建议无能的芝加哥警察在侦破中吸取教训,也许应该去报个函授学校什么的上一上,虽然他怀疑他们不会去,因为在他看来“芝加哥市的官员都是傻瓜”。
调查者们开始相信,克罗内拌入毒药只是为了做实验,为了看到结果时的那种纯粹的快乐。他们希望这不是纽约那位下毒者的目的,此人似乎比克罗内更擅长此道。那位芝加哥大厨在汤里放了太多的砒霜,让许多人因那股金属味道而放下了汤匙,避免了中毒。那些继续吃饭的人迅速开始发作,但好在冲到现场的医生能够迅速地实施治疗。结果,没有一个人在克罗内的实验中死去。
在谢尔本快餐店,和在老邮局的那家午餐店一样,下毒者计算出了远为高效的剂量,高得足以致死,又低得足以骗过受害者。百老汇街小吃店的主顾在发作之前还有时间回去工作。他们的病况很快吸引了医生的注意,但又没快到足以救下每一个人。如果那个未确定的谢尔本案嫌犯和那个从未抓到的邮局餐馆杀手是同一个人,那么警察要找的杀人者是这样的: 他非常清楚如何挑选一种毒药,如何使用它,然后如何逃之夭夭。
纯砷是一种深灰色的元素,属于重金属类毒物,常常在煤矿石中发现。它容易与其他天然存在的化学物质结合,例如,它在加热氧化后会变成一种易碎的白色粉末,两个砷原子和三个氧原子的组合。在这种形式下,它被称为三氧化二砷(As2O3)或者砒霜(白砷)。
白色的砒霜,即谢尔本案中使用的毒药,是历史上一些最可怕的下毒者的最爱,这些人令让•克罗内看起来像个外行。排在下毒者名单最前面的是卢克丽霞和凯撒•波吉亚,因他们在十四世纪的意大利无情地将政治与毒药混合起来而尤为可怕。波吉亚家族优先使用了白砷,但实验了各种让它更致命的方式。他们会把它煮成更浓的溶液,把它和其他毒药混合在一起。他们最终制造出了一种名为坎特雷拉的毒药,传说它实在太过危险,所以在他们死后配方就毁掉了。
纯砷也是致命的,最早记录下来的用这种元素杀人的案例是在一七四〇年,一个女孩毒死了她的父亲和三个姐妹,给他们吃了一盘用含有附近矿井里的矿石的水煮过的干梨。但是用于犯罪的话,砒霜还是更好的工具,可以轻松地混入食物或饮料中。它能有效杀人,这种特性解释了为什么在波吉亚家族之后的几个世纪,这种毒药又赢得了另一个绰号: 继承药粉。十九世纪美国最著名的毒理学家之一、哥伦比亚大学的化学教授鲁道夫•威特豪斯,是一八九六年出版的那本皇皇巨著《法医学,法医鉴定和毒理学》的合著者,他曾经试图估算出砒霜作为杀人武器的流行程度。他拣选出了一七五二年到一八八九年间的八百二十个砒霜致死的案例,发现几乎有一半是谋杀。(余下的案例在意外和自杀之间平均分配。)
根据威特豪斯的分析,在欧洲,砒霜占十九世纪刑事下毒案的比例最大。比如在法国,一八三五年到一八八年之间,在所有的下毒谋杀案中使用砒霜的接近百分之四十。“在美国,在我们的印象中,砒霜仍然是实施犯罪的首选。”威特豪斯写道。但在他分析的那个时代,美国缺少法国能提供的那类统计信息。为进行粗略的计算,威特豪斯询问了纽约的地区检察官,断定从一八七九年到一八八九年,十二个县里有三十一份下毒谋杀的起诉书。其中一半是砷谋杀案,每一个案例中,砒霜都是罪魁祸首。
砒霜流行的首要原因是当它被混入食物和饮料中时,极难品尝出来。剂量过多时,像慷慨的让•克罗内用过的那样,情况就不一样了。如果以不稀释的形式吞服砒霜,情况也不一样。威特豪斯和其他科学家品尝过少量的纯砒霜,发现它味道相当难闻。品尝者说,它很辣,很苦,又有点甜,有金属味,还很粗糙。可是当这种毒药被加入汤、液体或一杯热咖啡中之后,其他味道就轻松地掩盖了它。威特豪斯指出,砒霜的味道“在最适宜的环境下会很微弱”。采访了八百二十二名砒霜中毒的幸存者以后,他报告说,只有十五个
人认为那食物吃起来有怪味儿。六人说是一种苦味儿,八人抱怨嘴里有股金属味儿,一个女人说她感觉到“很恶心”的味儿。威特豪斯怀疑后者的话,于是注明说既然那种讨厌的味道“逃过了其他十四个分享同一个有毒布丁者的注意,那么这种感觉很可能是想象而非实情”。
砒霜尤其可以漂亮地混入酒精饮料之中,这样甚至能盖住那轻微的金属味儿。一群兴奋的酒徒分享了一瓶波特葡萄酒,结果砒霜中毒,且相当严重,但是“聚会上没有一个人察觉出一丁点异味”。有时候,人们抱怨说嘴里感觉有沙子,他们似乎对粉末的粗糙质地异常敏感,即使混入食物中也不例外。在一八六年新泽西的一个案例中,一个男子将砒霜擦进苹果里谋杀了自己的妻子。审讯中,他得知,“她说那苹果上面有沙子一样的东西”,但她还是吃了苹果,以为他只是没有洗干净。然而,绝大多数时候,研磨成超细粉末并混入烘焙食品中,就像谢尔本案那样,砷的味道几乎是难以觉察的。
实际上,经过精于计算的杀手娴熟的处理,这种毒药似乎造就了杀人者的过分自信。臭名昭著的英国杀人犯玛丽•安•科顿在一八七二年被逮捕、审讯并绞死之前,杀了十五个人,包括她五任丈夫的所有孩子和几个惹毛她的邻居。“几乎在每个案例中,”威特豪斯写道,“砒霜这种药剂都是被这样一些人使用的: 他们初次偷偷下毒就成功了,似乎发展出了一种杀人的渴望,他们不断害人,直到受害者的数量引起怀疑,招来警察的调查。”
在谢尔本杀人案的时代,科学家们尚不清楚砒霜是如何致命的,对氰化物作用机制的理解要好得多。几十年后分子生物学家才弄清楚,砒霜将关键酶作为攻击目标,破坏全身细胞内的新陈代谢,通过毒细胞来破坏整个系统。对于早期毒理学研究者来说,就像其中一位抱怨的那样,难题之一在于,砒霜是个了不起的模仿者。
医生们常常把砒霜中毒的症状错判为自然疾病,尤其是在受害者慢慢服药的时候。全科医生和急诊室大夫将砒霜致死误诊为同样会导致严重肠胃不适的流感、霍乱;误诊为同样会导致呼吸短促的心脏病。只有在确信受害者很健康的亲属起了疑心,怀疑死者的丈夫或妻子并要求进行尸体解剖时,这种错误才会被发现。
从下毒者的角度来看,当医生能直接看到尸体时,砒霜就成了冒险的选择。与有机毒物相比,砒霜具有任何金属元素的坚硬的固体结构,分解得极其缓慢,在受害者死后几十年仍能从其头发和指甲中检测到。对于那些希望逃避侦查的人来说,更糟糕的是,砒霜会延缓人体组织的自然分解速度,常常使得尸体奇怪地被完好保存。毒理学家称这种作用为砒霜的“木乃伊作用”。威特豪斯提到了一具尸体,埋葬了四十五周后被掘出,外表“与活人并无二致”,除了脸上长出的霉斑。“霉菌的生长不受砒霜的干扰。”他简单地加上了一句。
对潜在的投毒者来说,其他的麻烦在于,为呼应用砒霜来犯罪的漫长历史,科学家们发现了许多能在人体组织中检测并在尸体解剖中辨认它的手段。差不多一百年前,从尸体中提取砒霜的检验方法就已经实现了,而且在这期间得到了稳步提升。检测砒霜所用到的化学手段和尸体解剖信息,比检测其他任何毒物用到的都更多、更发达、更详细。对研究死者的人来说,砒霜实在太容易发现了,你几乎可以想象它正在黑暗中发光,闪现着杀人者的讯息。
查尔斯•诺里斯喜欢定期地在停尸间把两手搞得鲜血淋漓。他相信,一个优秀的验尸官应该让自己的解剖尸体工具保持锋利,并磨炼自己的病理学分析技艺。再加上他实在觉得另一个工作无聊,除了写文书、和其他政府官员开会、骚扰市长,没多少内容。谢尔本案里的大杀手需要一个权威人物来对付,诺里斯决定了。
他要亲自做尸体解剖。
贝尔维尤的尸体解剖室安静凉爽,有高高的天花板和白色的石膏墙面。明亮的灯高悬在每一个长长的大理石解剖台上,每张解剖台脚下都有一个深深的长方形铜盆,里面的循环热水可保持双手和设备干净。正如标准操作手册提醒病理学家的那样,手指上干涸的血和液体会“令人讨厌”,并且降低操作所需要的灵敏度。
器械一排排地竖放着。有刀锋短厚、手柄沉重的剖面刀,用来作长切口,还有细细的手术刀,用来作更精细的切割。在贝尔维尤,他们总是摆出三种器械来探查大脑: 一把深切刀,六英寸的手柄和六英寸的刀锋“是那么坚固,不太容易弯曲”,用来切开保护大脑的那层硬脑膜;一把双刃圆头的薄刀,用来切割;一根凿子,用于将大脑剥离脊髓以便从身体上切除。
此外,还有精致的软组织切割剪和强力的骨头剪,用来剪断软骨和较细的骨头;解剖镊;至少一把锋利的刀片锯,以对付更大的骨头;小一点的锯子,负责切除脊髓这样的组织;铜质和木质的英制尺(十二英寸的那种);卷尺,量具和卡钳;称量整具尸体的大称和称量部件的小天平;带玻璃塞的罐子,存放用于毒物分析的组织;以及通常在所有验尸房都能找到的各种海绵、桶、容器、碟子和瓶子。
在切下第一刀之前,像诺里斯这样的病理学家需要就尸体的外观做详细的记录。急性砒霜中毒的受害者会剧烈发作,所以他们的尸体会有轻微的收缩,一副严重脱水的憔悴样子。由于缺少氧循环,他们的双手双脚往往显得微微泛蓝。另一方面,如果毒药是逐渐服用的,受害者的皮肤会变黄,甚至偶尔变成一种羊皮纸的棕色,手上和脚上出现鳞状的斑块。
到了尸体解剖的时候,尸体被平放着,头刚好悬在解剖台边缘,以便脖子往前推。躯干上的第一刀是用深切刀作Y形切口,从双肩下几英寸向内深切两刀,至胸骨下一点,然后直接向下切开腹部肌肉。(殡仪员强烈要求用这种刀法,而不是从喉咙下直接向当中猛砍,这样一来在公开的入殓仪式中,衣服就能轻松地盖住切口。)
一旦皮肤被剥离,胸骨和三角形肋片就可以切除,旁边的保护性肌肉也可以切开,就方便进入下面的器官了。和其他病理学家一样,诺里斯遵循着一套规程。他检查了每一个器官,详细描述其状况。由于怀疑是中毒,他切除了器官,将它们放入密封的玻璃罐,送到楼上格特勒的实验室。
至于砒霜中毒的解剖,的确是个血淋淋的活儿。整个尸体必须切成很多部分。从十九世纪初起,科学家们就知道,这种毒药会在人体每一处聚集,他们曾在肝脏、脾脏、肾脏、心脏、肺部、大脑、胃部、肠道,甚至肌肉壁中发现它。
砒霜(从谢尔本餐馆的糕点中分离出的化合物)会破坏胃,留下血淋淋的伤口;胃黏膜会肿大,发黄,出现一片片鲜红。在显微镜下,黏膜会闪现出极小的砷结晶——与食物上产生的那种沙粒感一样。这种毒药经过肠道时会产生同样的损害。心脏里常常含有松散形成的血块。在快速致死的情况下,肝和肾里很少能发现证据,但是在慢性砷中毒的情况下——有些希望模仿自然疾病的衰退的杀人者钟爱这一种——肝和肾这两个器官都呈病态,显示出脂肪变性的特征。
诺里斯只用了一天就对比了自己的尸检笔记和格特勒对各器官的化学分析。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他们俩都发现了同一件事,即毒药遍布全身,就像被一场大风吹落的闪亮灰尘。
警方仍然由衷地希望他们要追捕的不是个陌生的杀手。他们更希望作案动机是出于个人原因,也许是蓄意破坏,谋杀是某个对管理层怀恨在心的人干的。
他们已询问过谢尔本餐馆的老板萨缪尔•德雷克斯勒,他仍处在纯粹的狂怒之中。他的三十二个雇员中的大多数仍然不舒服。那顿午餐匆忙结束后,他们吃了剩下的糕点,随着顾客一起倒下了。按照业主所说,毒药绝对不可能是偶然掺进去的。
德雷克斯勒雇用的灭鼠工没有使用砷基的杀虫剂;餐馆的墙纸也不是用著名的砷染色剂着色的。他不接受警察的初步推论,说他的一个竞争者可能偷偷溜进厨房往生面团里下毒,破坏他的生意;他也不认可一个疯狂的砒霜杀人犯在这个城市里游荡这种说法。
“那完全不可能,”他厉声对记者说,“没有一个人能偷偷溜进来。”但他承认有人对他心怀不满:“这绝对是不怀好意,有意为之。”就像他对警探所说的,他自己怀疑厨房里的两个面包师,他们可以轻松地把额外的配料混入生面团里。特别是,他们俩在那个致命的星期一里都没有倒下。
面包师和他的助手——一个十几岁的男孩,面包师的朋友——都不承认是自己和了那个可疑的面团。两个人都坚称是对方和的。“是这样吗?”德雷克斯勒回复在他餐馆周围推推搡搡的记者们道,“他们的话互相矛盾,对吧?唉,我无法解释这一点。”他补充说,他向当局提供了大量信息以便帮助他们破案,但他自己的印象是“他们完全迷糊了”。
他在自己关张的餐馆门上立了块牌子,宣布愿意出一千美元征集捉拿凶手的线索。
找到凶手的主要困难在于,纽约市——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几乎任何人都不必太费力就能得到砒霜。每天都有人走进药店、杂货店、花园用品店,为最现实的理由买一些这种毒药。
砒霜被掺入像福勒氏溶液十八世纪末,马斯•福勒医生发明的一种含砷药液。它含有百分之一的砷酸钾,一直被吹捧为治疗梅毒、疟疾以及寄生虫引起的昏睡症的良药。后来被发现会导致局部皮肤溃烂,并被用来杀死皮肤表面上的肿瘤。说到底,是生产商为牟暴利把它吹捧为强身健体的方式来推广。——译者这样的保健药当中,用于治疗皮肤病,由医生开处方,在药店零买。它可以作为除草剂、杀虫剂、灭鼠剂。五金店、杂货店、农场和花园用品店提供种类繁多的白砷。比如,有“雷夫灭鼠药”,一种由百分之十的煤烟和百分之九十的三氧化二砷组成的灰色粉末;有“老鼠炸药”,含百分之九的糠麸和百分之九十一的砷;有“里昂的毒奶酪”,是柔软苍白的块状,含有百分之九十三点五的白砷。还有“威廉的灭蝇纸”、“达彻的灭蝇纸”和“黛西的杀蝇剂”,它们都加了砒霜,只需将其浸入水中就能轻松地释出。
砷是大量染料的首选配料,这些染料在十九世纪特别流行,售卖时用的是这样的名字: 舍勒绿,巴黎绿,祖母绿,鹦鹉绿和维也纳绿。砷与铜和氢混合产生颜色的渐变,从新发树叶的灿烂绿色,直到阴影处苔藓更柔和的色调。多年以来,砷基染料被用于为布料、帽子和花园上的人造叶子、纸箱、贺卡、标签、蜡烛、印度橡皮球、油彩、锡制的人造植物、活动百叶窗、地毯、肥皂和珠宝用人造孔雀石上色。就像谢尔本餐馆的业主所说的那样,砒霜绿的墙纸在全市仍然是司空见惯(尽管在他这个特别的餐馆里并非如此)。但是,即便墙纸未被污染,也可能被裱糊工人弄得有毒,他们喜欢在糨糊里掺点砒霜,认为它有助于让老鼠远离墙壁。
当然,在谢尔本餐馆,意外遭到砷污染的可能性被迅速否决了。毒药被如此小心地掺入生面团,就不可能是意外——这正是许多人怀疑面包师要对此负责的原因。助理面包师甚至有些动机。他向警方承认他听到了一个谣言,说他要被解雇了。后来证明这不是真的,但他是在中毒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很稳当的。警察局派出了便衣警探跟踪这两个面包师。其他警探在附近餐馆询问了厨房员工,寻找谢尔本餐馆里酝酿着的不满的八卦或证据。巡警也被派去彻查出售砒霜的店铺。
随着调查的展开,全市的餐馆纷纷报告称,他们的顾客坚决拒绝把黑莓派和越橘派作为甜点。
(书摘有删节,完整内容以正式出版物为准)
序言 下毒竞赛
一、氯仿(CHCl3): 一九一五
二、甲醇(CH3OH): 一九一八至一九一九
三、氰化物(HCN,KCN,NaCN): 一九二至
一九二二
四、砷(As): 一九二二至一九二三
五、汞(Hg): 一九二三至一九二五
六、一氧化碳(CO),第一部分: 一九二六
七、甲醇(CH3OH): 一九二七
八、镭(Ra): 一九二八至一九二九
九、乙醇(C2H5OH): 一九三至一九三二
十、二氧化碳(CO2),第二部分: 一九三三至
一九三四
十一、铊(TI): 一九三五至一九三六
结语 最可靠的毒药
作者的话
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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