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犯起了嘀咕;时间越来越晚,他感觉越来越诡异。
两人站在一扇橱窗前,欣赏里面陈列的火星沃木材质的家具,费舍尔小姐突然开口道:“今天几号了?八号?”
“九号。”塞巴斯蒂安说。
“你结婚没有?”
他迅速思索了一番,这种问题需要仔细权衡后才能作答。“按严格标准来说,”他答道,“洛塔和我已经分开了。”这倒也是实话,按严格标准来判断。
“我之所以这样问,”费舍尔小姐缓缓开启话匣子,“是因为我面临着一个问题。”她叹了口气。
她一直黏着他不走的原因,终于浮出水面了。他斜睨一眼,再次为她的美貌所倾倒,惊觉两人之间的交流竟然如此稀少。
他立刻说道:“告诉我吧,也许我能帮上忙。”
“嗯,话说……就在大约九个月前,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宝贝,名叫阿诺德·奥克斯纳德·福特。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明白。”他说。
“他真的好可爱哦。”她不禁带上了儿语的腔调,撅起嘴唇,满是母亲般的温柔,“当时他住在医院的那间儿童病房,正在寻找合适的子宫,而我呢,正好在圣贝纳迪诺市做义工,干各种各样的杂活。那些志愿者工作,我真的是干得烦透了,于是我就想:管它那么多,要是像阿诺德·奥克斯纳德·福特这样的可爱小宝贝到我肚子里来,那岂不是美滋滋?”她拍拍平坦的小腹,继续同他一道漫步,“所以我就去找了负责那间病房的护士,问她,我能不能申请孕送阿诺德·奥克斯纳德·福特?她说,可以呀,你看起来挺健康的。我说没错。然后她又说,他时日不多,得赶紧进子宫了——那时候他已经进了保温箱——于是我就签了文件,然后——”她冲着塞巴斯蒂安甜甜一笑,“我就有他了。九个月,他和我的骨肉之亲逐日增加;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你想象不到——有那么一个人儿,你爱他,你感受到他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与你融合,那种体验非比寻常。每个月我都按时体检,拍X光片,进展一直良好。现在,当然,已经完全结束了。”
“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确认道。她腹部毫无隆起的痕迹。
费舍尔小姐叹了口气。“就这样,阿诺德·奥克斯纳德·福特如今已成为我的一部分,他将一直在我的身体里,直到我生命的尽头。和许多做过母亲的人一样,我总爱想,宝宝的灵魂还在这里。”她敲敲垂下乌黑刘海的额头,“我认为是——我觉得他的灵魂迁移到了这里。不过,”她脸上再度流露出怅惘的神情,“怎么说呢——”
“我懂。”他接过话。
“那敢情好。医生说,最晚到十一号,我必须舍弃他最后的那点组织,交给一个男人。”她摆出一副淫而不邪的假笑,“不管乐不乐意,我都得找个男人上床;这是必要的医学步骤。否则,孕送过程不完全的话,我就再也不能为其他宝宝贡献子宫了。而且——很奇怪,在过去的两周,甚至更早以前,我就已持续感受到那种渴望,那种生理冲动,想睡一个男人,谁都行。”她察言观色般地瞟了瞟他,“这么说是不是太直白了?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堪。”
塞巴斯蒂安说:“那样的话,阿诺德·奥克斯纳德·福特也会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你会为此快乐吗?我本来有他的照片,但是,当然,后来都被焚书官收走了。理想状态下,比如说我们是夫妻,你见过他的话,就更容易接受些。不过,我以前的伴侣说我床上功夫不错,所以,大概,你也可以仅仅享受性的美妙,那也值了吧?”
他沉思片刻。这同样需要精确的计算。假如洛塔知道了会作何感受?她会知道吗?应该让她知道吗?像这样被费舍尔小姐完全随缘地选中,感觉怪怪的。但她的话也没错,当胎儿进入子宫九个月后,孕母会变得——欲望强烈。正如费舍尔小姐所说,这是一种生理需求,受精卵必须分离为精子和卵子。
“咱们能去哪儿呢?”他避实就虚地问道。
“去我家吧。”她提议,“环境还不错,而且你可以在那儿过夜;完事之后不会有人赶你走。”
他再次想了想,我得回公司,可是——在这节骨眼上,偏偏又遇到这茬儿。他需要精神激励。刚刚被一个女人——算是名正言顺地——抛弃,马上就有另一个女人投怀送抱,他的自我无限膨胀,已经感受不到其他。
“行。”他说。
安·费舍尔招停了路过的出租车,很快,两人就登上了前往她共管公寓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