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同栖生活》《横道世之介》作者获颁芥川奖后首部作品,精致到令人叫绝的短篇
★再平稳安宁的生活里,也总有瞥见深渊的一瞬;再正确无疑的选择,也会突然在某个时刻围剿命运
★一部关于“时间”的连作小说集;人如何逃离过去,又总被过去召唤
★简体中文版特别收录《最后的儿子》番外篇“为爱起誓”
一旦关上厚厚的房门,刹那间,房间里的空气也像是收缩了。不,事实上门的开合并不会压缩房间里的空气,可身体却在一瞬间切实感受到了压迫。筒井走进房间时,妻子瞳正坐在床边跟谁打电话,她稍稍转向这边,用唇语说:“你回来了。”明明一小时前就从婚礼会场提前回来了,可瞳仍穿着黑色的礼服长裙,朝向筒井的洁白脊背看起来有些冷。
高级双人房的假期费用比平日要高出三千日元,可这房间很难说像名字所写的那样“高级”,再加上与相邻办公大楼的窗户离得很近,仿佛不只是自己的身体,整个房间都能感受到一种压迫。记得上次去下关出差,筒井在网上寻找价格低廉的商务酒店,发现了一晚两千八百日元的高级房。虽然他立刻就预约了,但总觉得高级这个词和两千八百日元这个价格有种难言的不协调。虽然多少知道这个词的意思,筒井还是特意查了查日英词典。
“Superior”1. 优于一般的,优秀的。2. (陈述地)超越,不受偏见拘束 3. 傲慢的
词典上是这样写的。简单来说所谓的高级房,指的是更高一级的房间。只是,当时预约的那家商务酒店里并没有比高级房更差的房间,整个下关市也找不到比二千八百日元更便宜的酒店房间了。
筒井在靠近门的床上坐下,脱掉紧紧束缚了小趾一天的新皮鞋,正在继续和儿子通话的瞳再次转过身,递来挂着好几个挂饰的手机,说:“文树要和爸爸说话。”筒井像要躺下似的伸长手臂,接过那部有点重量的电话。他就着这样的姿势横躺下来,说:“喂,文树。”瞳终于从和儿子的漫长通话中解脱出来,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朝浴室走去。
“爸爸?文树现在跟爸爸说完话,就要去睡觉了。”
今天筒井和瞳离家的时候,文树明明还哭着闹着说:“我也要一起去!”也许是岳母带他去了车站前的南梦宫乐园吧,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显得十分开心。
“洗完澡了吗?”筒井问到。
“洗澡?我和外婆一起洗了。现在,外婆要给我讲故事了。”
“真好啊,外婆要给你讲故事吗?”
“其实爸爸也可以给我讲。但是今天只有外婆在家,所以外婆给我讲故事。”
瞳从浴室里探出头来,用唇形问:“要洗澡吗?要放热水吗?”筒井也用唇语回答:“要洗,放吧。”虽然是因为有一方正在通话才会使用这样的交流方式,但在狭小的“高级房”里像这样无声地对话,与其说没有发出声音,更像是声音从嘴里发出的瞬间被什么东西给攥坏了。就像进入房间时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一样,它一下子捏坏了两人的对话。
两个月前,筒井从一年前辞职的后辈社员花原那里收到了婚礼请柬。最初是邀请筒井一个人去,后来花原打来电话询问:“能不能请您夫人也一同参加?”加上岳母也在一旁怂恿:“只出去一个晚上的话,我来照顾文树就好,夫妻俩偶尔也一起出个门嘛。”于是,瞳也一起来到了大阪。
花原在一年前辞职回到老家大阪,现在继承了规模虽小却是大正元年开业的日式点心老店。在公司里他虽然不是筒井的直属部下,可也恰好在京王线的圣迹樱丘站租了公寓独自生活,两人平日里去的运动俱乐部也是同一家,因此偶尔会在车站前的居酒屋里一起喝酒。距花原辞职大约半年时,他偶尔会在休息天晃晃悠悠地出现在筒井家门口,吃过瞳和筒井岳母做的饭再回自己家。如果两人同在一个部门或是同样的年纪,也许就不会在工作之外像这样坦诚地交往了,可筒井是营业部,花原是会计部,加上两人在公司里的楼层也不一样,不知不觉中,筒井也可以卸下心防对花原吐露对工作的种种不满。
“每次到筒井家来玩,我也变得想结婚了。”
说着客套话的花原,被筒井当成弟弟般疼爱,文树也十分亲近总是耐心陪自己玩耍的他。就是这个花原,有一天忽然来找他商量:“筒井,其实最近,家人想让我回大阪去继承家里的生意。”筒井知道,花原正是因为不喜欢家里的生意才会跑到东京读大学,想必每个年轻男人都是这样,想做点比自己的父辈更了不起的工作。当时花原才二十六岁,筒井已经三十多岁了,对瞳带来的继子文树也能够打从心里当成自己的孩子。如果时间倒退三年,自己依然为人子,尚未为人父,筒井也许会流露出逞强的一面,告诉他:“好不容易才逃离的地方,现在怎么能回去。”
但筒井这样回答:“回去吧。去继承家业。现在回去的话,还能从做匠人的父亲那里学到很多东西吧?如果是这样,就抛开意气用事的一面,回去比较好。”
几个月后,花原递交辞呈,搬出公寓回到了老家大阪。花原一定很想从谁那里得到这样的意见吧。人在年轻时,有时会把可靠的道路当成舒适的道路。可当人不再年轻,会发现自己正拼命想回到那条可靠的路上。
“你没参加婚礼后的续摊吗?”
瞳忽然开口说话,躺在床上的筒井“嗯?”地睁开眼睛,看见瞳站在自己脚旁的位置,正费力地想解开背后的拉链。浴室里传来浴缸正在放水的声音。筒井坐起来,默默地为瞳拉下礼服拉链。
“我去露了个脸。来的人都是新郎新娘的同级生,我待在那里挺不自在的。”
拉链拉下来之后,露出了一点臀部的缝隙,瞳穿着搭配礼服长裙的黑色丁字裤。
“现在的婚宴上还会有那种体育社团风格的表演啊。我吓了一跳。”
“因为这里是大阪嘛。”
“你这是偏见吧?大阪也有举止拘谨的人。”
“偏见?你倒是会说,你给我找几个这种高级的人出来看看?”
“什么嘛,什么叫高级的人。”
瞳挂在肩膀上的长裙滑到了脚边,筒井又一次横躺回床上。瞳从地板上捡起裙子,挂进衣柜,在浴室里披上洁白的浴袍走了出来。
“不过,婚礼真是不错。花原哭得那么厉害。”
“是啊,太丢脸了。”
“也说不上是丢脸吧。自己的丈夫在婚礼上流泪,这是隆子的幸福啊。一辈子都可以抓住他这个软肋了。”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筒井说着,瞥了一眼笑着的瞳。
“不过,花原不是向很多人介绍我们,说我们是‘理想的夫妻’。你听着有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嗯,是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我倒忽然想,我们如果也好好办个婚礼就好了。你呢?你没有这么想吗?”
“当初不是你自己说太麻烦的吗?”
筒井吃惊地嗤笑出声。
“话虽这么说,可是,每次参加完这种让人感动的婚礼,总还是会这么想。”
“我的朋友可是会在婚礼上讲黄色笑话的!”
“可以啊,欢迎黄色笑话。”
“到了送花束的时候,我也会哭的!”
“平时你根本都不对我表达爱意,这种事总该做一做吧?这样婚礼钱也总算没白花。”
春天,相遇在巴尼斯百货
爸爸下电车时
夫妻间的恶作剧
高速公路休息区
乐园
为爱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