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若热——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萨拉马戈齐名的、葡萄牙当代才情传奇女作家,葡语文学“后革命一代”代表作家,开辟了葡萄牙文学的新局面,被法国著名《文学杂志》评为“十大外国文学声音”之一。
拉美富有盛名的瓜达拉哈拉罗曼(前胡安·鲁尔福)文学奖对莉迪亚·若热的评价:她的作品从文学的高度展现了个人如何应对历史的大事件。
我要用文学的热泪来清洗历史的冰冷。我希望可以为即将消失的这一代留下一些东西。——莉迪亚·若热
《不朽之士》延续了若热对于历史的回望与遗忘的思考,由一张陈年旧照出发,踏上一场见证“神话”幻灭、“英雄”落寞的旅程——在激情成为障碍,理想主义成为缺陷的平庸日子里,追寻和铭记那些曾创造伟大历史的“不朽之士”,能否成为一种救赎?
多线穿行,交相呼应,繁复而富有深意的叙事结构是作者一贯的写作特色。经由不同身份个体对亲历历史现场的回忆蜿蜒深入故事核心,将宏大的历史进程炼化为暗含隐喻的角色人物及其人生经验,在真相与谎言的拉扯中,折射出葡萄牙在康乃馨革命之后,民主改革之路的迷茫、阵痛与艰辛。
《不朽之士》对葡萄牙艰难的民主道路进行了迷人的文学思考,敏锐地捕捉到了微妙的心理,并以极致的语言力量写成。
安娜·玛丽亚·马沙多是居住在华盛顿的一名记者,祖籍葡萄牙。2003 年年底,前美国驻葡萄牙大使邀请她参与制作一部讲述1974 年葡萄牙“康乃馨革命”的纪录片。
为此回到故乡的安娜·玛丽亚在父亲家中找到了一张父母与当年策划和参与革命的重要人物们的珍贵合影。她开始对照片上的人物进行访谈,试图拾起有关葡萄牙这段传奇历史的记忆。
然而,令她更为惊讶的是岁月的流逝对这些“不朽之士”所产生的影响:他们曾经满腔热血,对革命后的葡萄牙社会充满期许,却在之后的日子里经历了幻想的破灭。由此折射出葡萄牙社会民主改革之路的艰辛。
(一)
走在安谢塔路上,米盖尔·安热洛直言不讳道:“再说‘青铜长官’,他的所作所为以及他所说的有关五千人的部分听着是很有趣。但是他所作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无论他做什么,迟早都会被所有人遗忘。向来如此,永远如此。那个人受骗了。万物皆有限,记忆亦然,尤其是记忆。更何况,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遗忘。”我们走到了吉普车旁,它在冬日的阳光下闪耀着夏天的光芒。马加里达·洛塔不同意搭档的说法,她伤感地看着她的搭档说:“不是这样的,米盖尔·安热洛。你认为每个人都最终会被遗忘,但是我持相反的观点。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被记住。即便是我们,一辈子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事迹,也会被记住。如果不是这样,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我绝对相信,未来没有人会被遗忘。一定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们记住一切和每一个人,包括那些颇有建树和那些一事无成的人。”马加里达上了车。她也无法轻易地从第一次会面中抽离出来。
阳光温暖了车厢。奇怪的是,我同意米盖尔·安热洛的想法,很明显,他说得有道理,但是我没有勇气大声地将这样的想法说出口。事实上,我们所做的只是试图对抗遗忘,无可救药地对抗。但是,如果需要大声说出口,我还是会说出马加里达刚刚说的那番话,即便我心里想的和米盖尔·安热洛所想的一致。我会这么做,因为只有洛塔的幻想才具有创造力。我不相信她所相信的,但是我信任她这个人。
其实,我最佩服上校的一点是,他在努力实现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公平,即便如此,他依旧在尝试。毕竟,他寻求达成的与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性质类似,但更加纯粹。我们是同一类人。如果说抱有这一雄心壮志的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是可笑的,那么我们就都是可笑的,鲍勃也非例外,世界上所有试图通过讲述来延长记忆的人都是可笑的。被嘲笑的感觉有时让我犹豫不决。在采访上校的过程中,我想起了那个下雪的夜晚,有那么一瞬间我后悔自己妥协了,并不是因为自己没有选择埋头干自己的事情,而是因为我意识到要将碎石路缝里的枪管挖出来有多么困难。实在是太难了。之后,我想到了《奥德赛》里的那些英雄,为了能留在伊塔卡岛而装疯卖傻,疲惫不堪,还有那位奉劝奥德修斯远离女巫瑟茜装有药水的酒杯的船员。于是,我感到自己的畏难情绪是多么荒谬。这事情一点都不复杂,也没有什么难度,相反,信息收集会非常快,非常简单,完全忠于鲍勃的脚本。类似的脚本,他也交给了我的同事索丽娜·库扎、比尔·布赫纳、詹姆斯·费伦茨,还有大卫·切赫,他们都带着同样的使命前往他们父母的祖国,在灾难性的历史进程中寻找积极的、正面的讲述和一些例外。就我而言,并不存在什么困难。更何况,还有马加里达·洛塔呢。她是整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当车行驶到丰特斯·佩雷拉·德梅洛大街时,我大声说道:“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马加里达。未来,总有一天,每一个人,是的,每一个人,都会被记住。否则,人们为何要等待?也许在过去,我们早在存在之前就已经被铭记。”马加里达想得更多,她说:“谢谢你,安娜·玛丽亚。我要是真的不相信这一点,请米盖尔·安热洛把我带到桥顶,再将我从上面扔下去。”我们沿着大道飞驰,我对米盖尔说:“靠边停车,现在。”米盖尔正全神贯注地驾驶着他的维特拉,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请求。
最后,他把吉普车停了下来,我下了车。我们道了别。
夕阳照亮了金属、镜子和玻璃。我开始穿行坎波佩克诺广场,而这不是幻觉:在广场北翼,几棵梧桐树下,围栏旁边,停靠着父亲的银色轿车。很高兴看到安东尼奥·马沙多的车在傍晚时分闪闪发光,一个铝制物体在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一个也掺了一些银的物体。结束了与“青铜长官”的会面后,这次“偶遇”是那个下午给我的一个特别馈赠。
我经过父亲的车,慢慢地走了过去,但很快,我又加快了步伐。我要务实和高效,直接切入主题,正如鲍勃·彼得森向我们建议的那样:请快点。照他的话来说,没有什么比混淆足迹与路径更有害的了。前进,前进。父亲的车被我甩在身后。下一次会面将是与拍摄“忆往昔”餐厅照片的摄影师蒂昂·多洛雷斯。
(二)
我们在壁炉前并排坐着。马加里达·洛塔没让“查理8”的遗孀起身,摄像机镜头就在她的面前,她无法逃避。马加里达看着她说:“但是,对你丈夫来说,最重要的时刻是什么?或者说,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和最具代表性的时刻是什么?”
寡妇有些抗拒:“最具代表性的时刻?如果值得铭记的时刻有那么多,我怎么能说哪个是最具象征意义的呢?我要从他曾经选择过的那些时刻中进行筛选,对我来说是一种冒险。有一天,如果别人在我的选择之上再做选择,那么选择永远不会停止,一个又一个的选择,我们将距离真相越来越远。如果我们一直沿用这种方法,那么几十年后,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从哪里开始或是结束。”
寡妇叹了口气,最终妥协道:“既然你们这么感兴趣,我不得不说,对他来说,最具象征意义的时刻似乎是在第七骑兵团投降之后,他所在的纵队沿着奥古斯塔街行进。他说,走了一段距离以后,他们快要抵达孔塞桑街时,他一转身,发现拱门上的钟似乎停下不走了。他说他感觉整座城市都在等待,他说他觉得自己不能想太多正在发生的事情,而应只考虑下一步。他说他看到大钟停了,有人在给钟上发条。当他们走过柱子时,人们开始欢呼,但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只听到拱门上发条的声音。我丈夫告诉我,他在罗西乌广场时,第一步兵团在国家剧院前投降了,他听见拱门钟又开始运作起来。嗒、嗒、嗒、嗒。他说,时钟在他的脑中一直嘀嗒作响。这是他曾经写下的话。他说这就是他能够等待和保持沉默的原因,这就是他有勇气去安抚人群、放火烧国民警卫队司令部又阻止火势蔓延的原因,这就是他有勇气利用中间人去与被罢免的政府首脑交涉、有勇气继续奉献自己生命的原因。他说,他和他的战友们为了让一个停止的时钟能够再次慢慢地、无休止地转动,轮番去给它上弦。他说,他知道那一刻,五千人正在拨动历史的指针。当自由来临的时候,钟面被照亮了。我丈夫告诉我,两天后他就可以回家抽烟了。那场景非常美,他说。我同意。那场景实在是太美了,以致之后想要超越它,生活将变得十分困难。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见证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任何曾经在这样的钟面上拨弄过指针的人都再也过不了柴米油盐的生活了。当时间的嘀嗒声成为一种例行公事时,日、月、年变得如此难熬。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说不该过多地重复‘那场景非常美’,因为对于出生后经常听到钟声的人来说,这可能会显得荒谬。他说那场景对于我们来说很美,我们的时钟停了下来,但是对于我们的后辈来说,他们不需要知道有一些人愿意为了拱门上的时钟而献出生命。我丈夫常说,我们不能用那一天的祈求去填满后来者的脑袋。当每个人都可以忘记他们被需要甚至存在时,那该是多么幸福。我丈夫就是这样超脱。我的丈夫是一名隐居的英雄。”寡妇说完,又试图把麦克风从领口摘下。
“等一下。”马加里达说。
目 录
神 话.................................................................001
奔赴神话中心之旅.............................................031
写给罗伯特·彼得森的脚本.............................275
莉迪亚·若热和莫桑比克的米亚·科托一样,值得成为第二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葡语作家。——法国《费加罗报》
内容紧凑实属罕见,写作技巧实属非凡。——法国知名文化评论杂志《电视全览》
一部期待已久的作品!——葡萄牙新闻周刊《观点》
一部小型的大师之作。——葡萄牙《文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