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克莱尔·伦巴多女性史诗力作!
入选《纽约时报》《出版人周刊》和独立书商协会排行榜、企鹅兰登总裁夏日选书、亚马逊七月编辑选书、独立书商协会七月新人选书。
既是一部家庭史诗,也是一次深刻的生活记录,生活的本质就是一地鸡毛,却总有人选择去热爱它。
“姐妹情谊的缝隙之中,刺出针锋相对的恶意”——《纽约时报》书评。
第一章
维奥莱特总习惯性地避开温迪。她们曾经形影不离,现在却几乎不联络。前不久,温迪竟然邀请她共进午餐,于是她断定,温迪要不是有事相求,要不就是又遭遇了新的生存危机,想要向她喋喋不休地倾诉一番。温迪永远意识不到,别人忙碌的生活,让他们没那闲工夫在一个寻常的工作日里到芝加哥西环的餐厅吃一顿完全没有必要的午餐。
餐厅装潢十分新潮,但位置不是非常便利。就算是周三下午两点钟,她还是找不到停车位,只好让门童帮忙把车停到停车场。她三点半要去接怀亚特放学,可借机脱身。她想以这种圆滑的方式告诉温迪:“我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他们要去幼儿园,我还要接送他们。”当然,她这样做显得心胸十分狭隘。温迪总是放浪形骸而且以此为乐,大白天就喝起了酒,因为她失去了太多,大学没有毕业,后来又失去了迈尔斯。凭着遭受过的创伤,温迪总是能赢。
感到头有些痛,维奥莱特掐了掐鼻梁。她心想也许可以喝上一杯——不用想也知道,温迪一定已经点好了一整瓶红酒。尽管温迪身上缺点不少,但她很会品酒。她能敏锐地品尝出酒中的单宁酸和其他酸味。维奥莱特今天特意穿了一双平底鞋,脚后跟被磨得生疼。在温迪面前,她总是想要好好打扮一番。平日里接送孩子时,她总是会穿一身价格不菲的运动装,然而今天,她特地挑选了一件优雅的蝴蝶袖丝质衬衫,搭配了紧身牛仔裤。要不是因为生了伊莱,这条裤子本来可以更加合身。
她仔细回想上次见温迪是什么时候。上次见面,应该是四个多月前的事了。那时候,为了庆祝“第二次感恩节”,她们聚在父母家里,举办了一次气氛极其诡异的聚会。对她来说,不经常和温迪碰面,其实是件很荒唐的事情,毕竟从她家到温迪家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毕竟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她们都同住在一个房间里;毕竟在维奥莱特人生最灰暗的那段日子里,她搬去了温迪和迈尔斯家,和他们一起生活;毕竟她们曾经就像一对双胞胎姐妹,而现在,她们和彼此分开也才不到一年的时间。
“女士,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门童问道。这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事,我只是在整理心情。”她说。他笑了。
“如果你要‘求救’,就冲我招招手,我会跑过来,和你说你的车被偷了。”他是在调情吗?他是她的救星。
“知道了。”她又从口袋里掏了十块钱塞给他。不知为何,她现在也养成了做任何事都以金钱交易收尾的习惯。他不假思索地收下了。“祝我好运。”她深吸了一口气。他冲她眨了眨眼。没错,眨眼,冲着她。她开始幻想,也许她走向餐厅的时候,他会开始打量她的屁股。但愿他不要太过苛刻。餐厅的女招待员领着她,来到了餐厅后边的一个露台上。一走出去,她立刻后悔了。早知道坐在这么冷的位置,她应该穿件毛衣的。但她意识到,那样想会让她像个悲催的老妈子,于是她便把那个念头抛在了脑后。温迪正坐在偏僻角落里一张桌子旁。她也许是想抽烟且不想影响到其他人——但其实初春的芝加哥室外气温不到十六摄氏度,此时的露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维奥莱特一眼看到了一个后脑勺。应该是个男人,年轻的男人,除非温迪最近在探索新的取向,在她的脉轮瑜伽课上结识了某个喜欢着异装的女瑜伽师。看到有其他人在场,她的心奇怪地绞痛了一下。她早该意识到温迪不可能单独和她出来吃饭。即使单独吃饭,她们也只可能在饭桌上客套地聊聊近况。也许温迪会说,她待会儿就要和这位异装女伴一起去上谭崔瑜伽课。对比之下,维奥莱特的生活则会显得更加平淡无奇,她生活的困境也会在温迪面前暴露无遗。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在给门童付了第三次小费之后,她匆忙开车回了家。回家的路上,她的胸口一阵发闷,感到一些东西郁结在心头。她不是“认出”了那个人。“认出”远不是那个恰当的词。这场毫无诗意可言的相遇,既没有像闪电击中太阳穴那般激烈,也没有像冰块堵塞血管那般冰冷。他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所以她几乎没有看到他的脸。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左耳,以及他鼻子的轮廓。但是那已经足够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生下怀亚特、伊莱时,她也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孩子,但是此刻的相认却有着独特的意义。那是一股来自子宫深处的拉扯,锐利的疼痛感让她几乎弯下腰蜷缩起来。所以,与其说她“认出”了他,不如说他又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从餐厅落荒而逃,避开了温迪,以及那个她十五年前生下的孩子,那个深色头发凌乱地垂在眼前的男孩。开车回家的路上,她在脑海中反复想象着用最恶毒的语言狠狠咒骂温迪: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快去死吧!你就是个疯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就好像她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说服自己,在看清他的脸之前就落荒而逃,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温迪站在露台上,和“迈尔斯”一起抽了支烟。过一会儿,她要去卢里募捐会。她从后门走了出去。这天,她不太明智地穿了一条黑色鱼尾连衣裙,她一只手拿着灰雁牌伏特加,另一只手为了方便把裙子提到膝盖处,她嘴里叼着一支百乐门香烟,还有一支留在了桌上。
“今天和我设想的差不多,还没等我介绍,她就跑走了。”她点燃一支香烟,叹了口气,“我需要你的谅解。我还没考虑清楚,就已经这么做了。但他的确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你也会喜欢他的。”
“迈尔斯”没有回答。
“我今天穿得蠢极了,但你妈应该挺喜欢的。”她把头微微后仰,“昨天,我见到爸了,对他来说,退休生活简直是场灾难。他竟然告诉我有去赏鸟的打算,你能想象吗?反正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坐那么久一动也不动的样子。”
自从迈尔斯去世之后,温迪就时常像这样和他对话。确切地说,和他的在天之灵对话。有时,她可以得到回应,但是绝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任何回应,就像今天一样。她倚在椅子上抽着烟。
“今晚场面一定非常难看,”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这帮喜欢乘人之危的人现在可能已经喝得烂醉了,他们不要去骚扰其他人就已经是万幸了。但我也没法儿保证。”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试图得到“迈尔斯”的回应,期盼他一直在听。但天空还是一个样,乌云密布,灰蒙蒙的一片,星星都还没有升起。她将香烟略微倾斜朝上,朝向他和天空的方向,缓慢而从容地吞吐着烟雾。“我希望你能为我感到骄傲。”过了一分钟,她又喃喃自语道,“我很努力地坚持了下来,你知道吗?”不知不觉,迈尔斯已经去世三年多了。她又点燃了之前放在桌上的那支香烟。“真希望你在我面前,真希望可以抱抱你。”她呢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她担心会被隔壁的人听到,因为他们有时候会把窗子打开。“但谁知道呢,可能我今天晚上会遇到某个希腊航运继承人,让他稍微‘蹂躏’我一下。不会太过分的,我保证。该死,亲爱的,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