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马尔克已经学会游泳了,有一次,我们躺在棒球场旁边的草坪上。本来我要去看牙科大夫,可是大伙儿不让我走,因为像我这样的投手别人很难代替得了。我的牙齿疼痛难忍。一只猫轻巧地斜穿过草坪,而且没有被球击中。我们有的嚼着草茎,有的拔着小草。这只黑猫是场地管理员养的。霍滕·索恩塔克正在用一只羊毛袜子擦球棒。我的牙齿仍然疼得厉害。比赛已经持续了两个钟头,我们这一方输得很惨,现在正等着在下一场里翻本儿。这是一只幼猫,但绝非小猫崽儿。运动场上不时地有人在练习投球。我的牙疼丝毫未减。跑道上有几个百米运动员在练起跑,一个一个显得焦虑不安。那只猫在兜着圈子。一架三引擎的Ju-52型飞机Ju-52型飞机,是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重要的空中力量。缓缓从空中飞过,巨大的轰鸣却压不住牙齿的抱怨。场地管理员的黑猫躲在草丛后面,嘴边有一圈白色的涎水。马尔克睡着了。这会儿刮着东风,联合公墓与工业技术学院之间的火葬场正在工作。参议教师德国完全中学里设置的固定教师职位。马伦勃兰特吹响了哨子:改练传球。那只猫跃跃欲试。马尔克仍在睡觉,或者看上去像在睡觉。我坐在他的旁边,牙疼得钻心。猫一蹿一蹿地过来了。马尔克的喉结引人注目,因为它大得出奇,而且一直在动,投下了一道阴影。场地管理员的黑猫在我和马尔克之间拉开架势,随时准备扑上去。我们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我的牙齿停止了抱怨,疼痛略有缓解,这是因为马尔克的喉结在猫的眼里变成了老鼠。猫是那样年幼,马尔克的喉结是那样灵活——总之,这只猫朝着马尔克的喉结扑了上去。或许是我们中间有人揪住这只猫,把它按到马尔克的脖子上的;或许是我抓住那只猫——要么是忍着牙痛,要么是忘了牙痛——让它瞧瞧马尔克的老鼠。约阿希姆·马尔克大叫一声,脖子上留下了几道并不明显的抓痕。
我现在必须把这一切写成文字,因为当初是我将你的老鼠暴露在一只猫和所有猫面前的。即使我们俩都是虚构杜撰的人物,我还是要写。虚构杜撰我们的那个人因为职业的缘故三番五次地逼迫我对你的喉结负责,把它领到每一个曾经目睹它的胜利或者失败的地方。因此,我让这只老鼠在改锥的上方突突地跳动,让一群吃得饱饱的海鸥在马尔克头顶上空朝着东北方向疾飞,把时间安排在天朗气清的夏季,那艘沉船是当年的一艘“鸥”级扫雷艇,波罗的海的颜色如同厚厚的塞尔特斯矿泉水德国陶努斯山区生产的一种矿泉水。的玻璃瓶。鉴于故事发生的地点在但泽新航道导航浮标的东南方向,只要马尔克的身上还挂着一串串水珠,我便让他生出一片麦粒儿大小的鸡皮疙瘩来——不是恐惧攫住了马尔克,而是游泳时间过久通常都会产生的战栗使他的肌肤失去了表面的光滑。
我们这些胳膊细长、瘦骨嶙峋的伙伴叉开双腿躺在扫雷艇露出水面的残破的舰桥上。没有任何人要求马尔克再次潜入沉船的前舱和毗邻的轮机舱,用他的改锥撬下诸如小螺丝、小齿轮或者别的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一个上面用波兰文和英文密密麻麻地写着机器操作规则的黄铜标牌。我们当时都四仰八叉地躺在露出水面的舰桥上。这艘“鸥”级波兰扫雷艇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波兰海军扫雷艇“云雀”号被德国海军俘获,被拖入但泽港口时在岸边浅水处触礁。当年是在莫德林莫德林,波兰地名,位于华沙西北纳雷夫河与维斯瓦河的汇合处。下水、在格丁根格丁根,现名格丁尼亚,波兰北部城市,临但泽湾,在但泽西北二十公里处。组装完毕的。一年以前指1939年秋末。,它在导航浮标的东南触礁,恰好是在主航道外侧,对航行并无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