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英国18世纪市井生活为背景的悬疑小说,天才般将伦敦错综复杂的地下势力与英格兰王室轶事相连接——汤姆·霍金斯,一个身份背景平平无奇的男青年,历经神秘监狱“马夏尔西”的淬炼后竟成为王后的委托调查人。但就在此时,汤姆的邻居被人谋杀,与之一墙之隔的他成为第一嫌疑人。绞刑的绳索套上他的脖子,此时的汤姆只能向天祈求着一份王室的赦免令……
精到的历史考据为本书增色,书中的大部分人物角色均脱胎于真实历史形象,衣食住行均经作者细致查证,令人了解到18世纪英国生活的许多细节,亦揭露当时社会剧烈变革下讽刺而极具戏剧性的一面。
英国推理作家协会历史匕首奖得主作品;《出版商周刊》评选为年度十大犯罪/悬疑小说之一,亚马逊评分4.5星。售出美、英、德、法、意大利、希腊与波兰等多语言版权。
当我们到达圣詹姆斯宫的门口时,巴奇命令我躺在车厢的地板上,他用一条粗羊毛毯子将我遮盖起来,那毯子上全是马身上的臭味。与门口的卫兵简短地招呼了几句之后,马车又向前行,飞快地从一片广阔的场地穿过。马匹来了一个急转后,马车停了下来,有人轻拍我的肩膀说:“就在这儿等着。”我挣扎着坐起来,但巴奇猛地把我往后一推。
我局促不安地躺在黑暗中,竭力为我与国王情妇的这次意外会面作心理准备。霍华德夫人怎么会用如此下策,暗地里把我带进王宫呢?她一定很绝望,这种想法使我心中不得安宁。她可能没有能力帮助剧作家盖伊先生在宫廷之中找到一个合适的职位,但我毫不怀疑,如果她愿意,她肯定可以让我的生活变得不太平,就如同我此刻躺在冰冷的马毯下面这种感觉。
我换了个姿势,刀柄戳到了臀部,疼得我缩了一下,口袋里的银表轻轻地滴答作响,这是塞缪尔·弗里特送我的礼物。这位前狱友又当如何看待我经历的这些事情呢?当然,他会很高兴——非常激动。弗里特一直生活在麻烦之中,也为此而死。
现在是什么时刻?又过了多长的时间?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表。我不能就这样冒险等太久——我今晚必须赶回吉蒂那里,和她一起逃离这个城市。也许我现在应该离开,逃到黑暗的城市街道上。但是我该怎么向门卫解释呢?如果他们发现我屁股上挂着刀在国王的宫殿里穿行,他们会作何反应?就我这种霉运,他们定会以叛国罪起诉我,然后把我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有脚步声,我紧缩在毯子下面,但那只是一个马夫,他来解放马匹,放下车辕。车厢倾斜到了一侧。我在厢内滑来滑去,脚踝的骨头撞到了座位上,我低声咒骂了一句。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盏灯笼在窗边亮起来,亮光充满了整个车厢。我静静地躺在那里,紧张地屏住呼吸长达一分钟,之后车内变暗了,我又独自一人待在这里。
又过了一个小时,巴奇才回来。此刻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头皮还在狂跳。我扔下毯子,跌跌撞撞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伸直了酸痛的四肢和后背。
“太高了,”巴奇打量着我说,仿佛我在延展自己的高度似的,“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国王一直喋喋不休地讲话。”
我们快速穿过马厩,马匹们在黑暗中蹬着蹄子,嘶嘶地叫着。远处的院子里点着灯笼和火把,在我长时间处于黑暗之中的眼睛里显得格外地明亮。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沿途那些红砖砌成的、错落有致的宫廷建筑,这迷宫似的宫殿令我惊叹不已。尽管内心的忧虑仍在,但我还是禁不住产生一种更浓烈的兴奋情绪。
我们穿过院子,在阴影处停了下来,几个仆人提着灯笼快速走了过来。当一切又恢复平静时,我们转向一处隐秘的侧门,那里无人看守。巴奇打开门,向我招手示意跟过去。
“现在安静了。”他呼出一口气,自我从马车下来之后,我和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外面的走廊很黑,我们没有灯笼,所以不得不伸出手,用指尖挨着墙来探路。那墙壁光滑而干燥,我曾听说圣詹姆斯宫是一处摇摇欲坠、潮湿阴冷的破旧之地,但对我来说,它似乎足够坚固。在黑暗之中,我的脚像是擦到了什么东西,我吃力地拖着脚向前走着,差点撞到巴奇的身上,他发出一丝轻微的恼怒声。我想,要是山姆的话定会默不作声。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教他学东西,我也应该让他教我一些他的行事技巧。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前面有一盏昏暗的灯。我们走到了一处古老的后梯,楼梯在仆人们来来回回的沉重脚步之下弯曲得厉害,烛台上的蜡烛闪烁着微光。
在第一个楼梯口,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瓷夜壶,壶盖斜在一边,臭气熏天,我皱起了鼻子,想必这里是生活区了。那么,我是要带着头痛和一身的马臭味儿去霍华德夫人的私人房间里与她会面了。棒极了!
在楼梯的顶端,巴奇把我的刀和匕首都卸下,然后把我带进一处小小的前厅。墙壁上覆盖着织锦和丝绸挂饰,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光滑的橡木地板上铺着丝绸地毯,一个高高的木柜中堆放着不少书籍,那些书用绿色的皮带装订,上面有黄金的浮雕。房间是如此的富丽堂皇——与我们刚爬上的后梯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我花了一会儿时间才缓过气来。这一切物件皆是为国王的情妇所备,也许霍华德夫人比艾略特所说的更受宠。
巴奇敲了敲房间另一头的门,然后闪身走进第二个房间,只留下我一个人。我在地毯上轻轻地踱着步子,抓住这个机会琢磨着一会儿要说的话。“霍华德——我相信你已经从上次痛苦的经历之中恢复过来了,我很荣幸能来帮助你,我的——但是我很遗憾,因为现在我陷入麻烦之中,自身难保……”我犹豫了一下,站住不动了,心中产生了一个问题。
她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她在黑暗中几乎没有看见过我的脸。这一切,足以说明什么?我是个年轻的绅士,身材修长,穿着黑色西装和红色马甲。
那么,她是怎么找到我的?
詹姆斯·弗里特。这是唯一可能的答案。毕竟,霍华德夫人雇了他——而巴奇,毫无疑问就是帮她传递消息的人。弗里特一定是把我的名字告诉了巴奇,告诉他在哪里可以找到我。想到这里,我心绪不安。
此时此刻,我心生怀疑:这是否是一个更深层次的局。我的任务是在那天晚上去见霍华德夫人,听听她的故事,仅此而已。那么我又是怎么在这半夜时分被人偷偷带进了王宫呢?
我没有时间再进一步去琢磨这件事情。巴奇又出现了,在他后面跟着的是霍华德夫人。她穿着一件玫瑰粉色的长袍,束在腰间,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浓密的栗色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结,用花边作以装饰。她应该年近四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很多——气色极好,身形曼妙,确实是个美人。
我鞠躬道:“夫人好。”
她微微颔首。公园里的那一幕恐怖场景早已被深埋——她神情温和,那双蓝色眼睛里目光坚定。我听说她在宫廷内的绰号是“瑞士人”,因为她总是保持冷静和中立,无论是她的外表还是她的观点都是如此。瑞士人,这名字很适合她。
“霍金斯先生,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柔和,听起来很是真诚。然而,她的身份是一位宫廷贵妇,经历过诸多风雨,只是外表看上去真诚的。她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纤细的手,我又鞠了一躬,吻了手背,往后退身的时候,我想追寻到那晚在公园里看到的那个女人,但是这个亨丽埃塔极为镇静,柔滑润泽的面孔上戴了一副彬彬有礼的面具。正是我眼前的这张脸令乔治国王欲罢不能吗?真是一个漂亮的小玩意,温和而甜蜜。呃,据说他是个迟钝的人。
“你真勇敢!”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我断定她并不像我最初想象的那般乏味。“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在我丈夫发怒的时候,很少有男人能这样勇敢地站出来对抗他。”
“你的丈夫?”我忍不住大声叫喊出来,那个怪物是她的丈夫?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努力思索自己对查尔斯·霍华德的了解,终于想起,他曾经是老国王的仆人。大家都说他是个酒鬼,脾气很坏……但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有多残酷,我在公园里遇到的那个人已经处于疯疯
癫癫的状态了。
“谢谢您,先生,您把我从他手里救了出来,我确信他想杀了我,他以前也曾这样威胁过我。”她的声音很平稳,但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绞在了一起,这个小细节微不足道,不过我曾在赌桌上看到过——她很害怕,拼命想把这种恐惧给隐藏起来,害怕极了——即使是在宫殿里。
她的目光飘向墙上的挂饰,我把手放在背后,一副绅士的做派跟在她身后。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来掩饰自己的情感,若是将它们暴露出来就不厚道了。“真漂亮。”我点头如是说,不过我对那些挂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我怎么能指望她把我叫到这儿来只是单纯地为了感谢我呢?如果她能再快一点儿的话,我会觉得更好,反正我的那笔钱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差错。
我想起了贡森,他正在收集证据。我没有时间去欣赏那些古老的针线活,即使是和亨丽埃塔·霍华德这样漂亮迷人的贵妇待在一起。
“我很高兴看到您一切安好,但我不知道该如何来帮您呢?”
她惊讶地轻启朱唇:“啊!我并没有召唤您来此地,先生,是我的女主人想和您谈谈。”
“霍金斯先生。”巴奇隔着房间喊道,“王后殿下正在等着您。”
王后!我当然知道霍华德并非是能登上大雅之堂的女人,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是,是她的女主人在这种奇怪的情况下命令我前来宫里。我不知所措地将目光从巴奇身上转向霍华德夫人。大英王国的王后找我究竟要做什么?或许这全是我的梦境,还是我在莫尔咖啡馆 喝得烂醉,头搁在桌子上所做的一个梦吗?
“霍金斯先生。”巴奇催促道。
我没有时间镇定下来,拂去大衣上沾着的马毛后,我便跟着霍华德夫人穿门而过,走进一个更大的房间。卡洛琳王后端坐在一张红色锦缎沙发上做编织,她垂头忙于活计 时,两道灰白而笔直的眉毛因注意力集中而聚到一起。她肘边的桌上放着一盘堆得满满的蜜饯水果,身后有两扇长长的框格窗,天鹅绒窗帘已被拉开。白天,从这里可以将庄园的美景尽收眼底,现在,外面的世界是黑色的,星星如同宝石一般镶嵌于其上。
英国的王后。这不是梦,但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安斯巴赫的卡洛琳王后在这个家族中权势倾天;除了她的丈夫之外。那些有名的、带有嘲讽意味的台词在我脑海里回荡:衣冠楚楚的乔治,你可以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们都知道统治这个国家的是卡洛琳女王,而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