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花树
晨曦从车窗而入,唤醒昏睡的我。坐了一夜的火车,像睡在一个大摇篮里,又像睡在万里波涛上,有许多新奇,也有许多不安稳。
火车不知疲倦地前行,我在颠簸中半睡半醒。睡铺一米之外的窗前,不知何时飘然而至一个清秀的女子。她面窗而立,长发梳成了马尾,淡紫色的碎花长裙,勾勒出苗条的身材。她在窗前坐下,我从侧面看到她的容颜,弯眉细眼,给人恬静清新的感觉。
我的上铺应该睡着一个女孩儿,因为有黑黑的长发从枕头边垂下。迷迷糊糊间,看到列车员过来换票,叫醒要下车的旅客。窗前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的铺位前,轻声唤着睡在我上铺的人。
她的声音特别轻,耳语般唤着一个名字,也许不奏效,还加上了手的动作,轻轻地推着。我在正下方看着她,她的嘴咧开,似乎在唤醒的行为里一直笑着,露着洁白的牙齿。
她从我的上铺抱下一个10岁左右的女孩儿,在窗前站定。小女孩儿不睁眼,双手环抱着女子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身上。女子说再有20分钟就要下车了,女孩儿闭着眼说那你19分钟后再叫醒我也行啊。女子不知何时手里已拿了一把梳子,熟练地把女孩儿的头发梳通,用一个橡皮筋扎住,还在她的刘海儿处别了一个好看的发卡。
女子再一次在窗前坐下,膝上坐着女孩儿。女孩儿健康圆润,放心地依偎着她,她们只留给我温馨的侧影。
火车在减速,慢慢停下来,女子拿了窗前小桌上的行李,牵着女孩儿的手走了。
车窗外的风景哗哗转换,没有了那女子纤细的身影。
我有点怅然若失,怀念起她的恬静、温柔。再次想起她站在窗前的样子,俨然一棵静静开花的树。
阿莲姐姐
百年前阿莲的父母挣脱媒妁之言,瞒着家人去到上海,成就了一段爱情传奇,却不得不与双方的家庭分离,这是阿莲的父母的爱情故事。阿莲美丽的大眼睛,活泼可爱的性格应该是父母爱情美满的证明。家乡亲人始终在阿莲父母的心里、梦里,他们也将一份萍踪天涯的思乡之情遗传给了孩子们。当父母走完自己的生命历程,当儿女历经周折终于找到江苏老家,终于在家谱里看到祖父母和父母的名字时,他们号啕大哭,因为到家了。父母被家族接纳,如果他们泉下有知,漂泊的心可以安稳了。
但阿莲的心似乎还没有完全安稳:我们从哪里来?我们的大家庭里还有谁?于是她开始了多年的行走。
我们这一姓氏在数部重要史籍上有记载。《史记》《战国策》《资治通鉴》均记载有侠客豫让的故事,他为了报答主人的知遇之恩,自毁容貌,甚至不惜吞炭失声来刺杀赵襄子,自此“士为知己者死”的佳话流传千年。而那个让豫让不惜肝脑涂地的人就是我们这一姓氏的先祖——春秋时期晋国大夫智伯。风云变幻,我们这一族显赫过,也没落过,数千年来,同姓本家星散各地,全国不足十万人。山西是我们的发祥地。阿莲寻根到此,当山西土炕上行动不便的老人挣扎着起来要给远道而来的阿莲施礼时,她想起了父亲,想到父亲如果此刻在场会是怎样的心情。当发现或者邂逅寥若晨星的同姓氏名人时,她同样想起了父亲。在她的讲述里,那些同姓的本家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同样,在她的讲述里,我开始认同她的那份寻祖寻根的情结。
人原本是孤独的,匆匆一世,尚不奢望别人对自己有多好,何况寻根寻祖,太过遥远。对于寻根问祖我本是这样的看法,然而还是被她的虔诚与执着感动。
阿莲是上海人,有美满的家庭,同时打理着两家公司,却一次又一次开始说走就走的旅行。这一次她远道而来,是应邀参加我的老家所在村子的家谱修缮完成的庆祝活动。
她有着充沛的活力,明亮的眼神,富有感染力的语言。和她在一起,你做不到无动于衷。正是因为有一大批像她这样热心的本家人在奔走,才让全国的同姓人得以联谊,共同追思远祖、交流历代乃至当下本家人的故事和生活。
她虽然60岁有余,但看上去像极了年轻人。我挽起她的手,叫她阿莲姐姐。她,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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