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的伤疤
一、村小学
1972年秋,我在村小学上一年级。我们村子在陕南商洛山区的一个半山腰上,大家都叫它郭家沟,其实我们郑氏才是大家族。我们村一共住着37户人家,学生全部来自本村,小学一到三年级在村小学同一个学堂上课,四、五年级时再转升到大队小学。
在村里,我们郑姓是大户,祖上经历六代,原是一家人,付姓有五户,另外两家是新户,四个姓氏均有联姻。
老师是我们郑家的一个堂哥,小名叫老虎。听说老虎的爹很厉害,一心供养儿子上学,把老虎读到小学毕业,把他弟弟供到中学毕业,是名副其实的文化人,两个人各自在村小学和大队小学当老师。
村小学在村子的最西头,与村委会相连。村委会是村民学习、开大会的地方,房子兼做村里的保管和库房。台阶下是一个比较大的场地,平时是小学的操场,麦收时节就成了打麦场。
学生由同一个老师教,在同一间教室,同一班级上课。一年级学习汉语拼音,学习“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高年级齐声朗诵的《小马过河》。那时,我脑海中浮现出涨水的河以及小马、老马的身影,和风轻盈,秋色迷人,我把自己想象成小马,高年级同学是老马,小马跟着老马学。
二、上山下乡
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入住村里,帮扶修建大寨梯田。知识分子有两人来自大山外,上面选派,都叫工作组,两个人分别任正、副组长。一起来的知识青年有很多,来自我们县不同的乡,我表姐就是其中之一。
每天早晨上学与上工同步,广播一响,社员上工、学生上学。广播播放的内容固定不变,早新闻首先是歌曲《东方红》,接着播报新闻,最后是京剧《红灯记》:“临行喝妈一碗酒…”唱完歌,大家起身上工。学生只在上午上课,下午帮家里千家务,挑水、喂牛、打柴、拔猪草,有时候,跟着老师参加集体劳动。
村主任领着大家学习、开会、干农活,是大家最信任的人,也是村里最权威、最能协调矛盾的人,村里的事全由他张罗,驻村工作组的事都要事先与村主任商量。每天喇叭响完,村主任便扯着嗓子喊“上工了”,并点着狗娃、水娃、长命、栓子、榜柱等小名,带头上工;到了地头,村主任第一个带头开镰动锄,并吆喝“开工了”:工间歇息,村主任拉长声音喊“歌火①了”,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一起歌火;看看天色,看看活计,看看人力,估摸于得差不多了,村主任稳稳地喊道“放工了”。大家最高兴听“放工了”三个字,女人急着回家做饭、洗衣服、带孩子,男人们急着干自己家的私活——磨面、打柴、挑水、种自留地。
工作组的两个领导,在村里吃派饭,跟村里每家每户都熟悉。白天上工,晚上开会。
小学生课余活动多,不仅要学习文化,还要学工、学农、学军,学植树造林,参与大人们的大会战。村里召开社员大会,经常请村里的老党员忆苦思甜,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学生也有这样的政治课,叫“老党员讲故事”,接受再教育,做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三、八月十五吃月饼
八月十五到了,小孩们盼着过节,因为节日才有好吃的。我娘烙了月饼,蘸着色素在小馍馍上印出植物花,我们叫花馍娃,敬祖先,敬月亮,上完供桌,娘给我们一人分三个。我舍不得吃,将分给自已的花馍娃藏起来。哪儿最安全,姐姐妹妹找不着呢?藏到灶台的大筒子锅后。
第二天早晨,广播响完了,同学高声喊叫我的名字,说“上学了”!学校人多热闹,充满诱惑,令人神往,背着书包,闻着书香,听着歌声、读书声,巴不得天天上学去。我一边答应,一边让同学等着我,一溜小跑,冲到灶台,找我的好吃的。不巧,被柴树枝子绊倒,额头磕在灶门的树墩子棱上,一下子见了骨头,血流不止。
我娘听见了我的哭声,赶紧救治,抹点锅底灰,说是能止血,止住血,让伤疤自己长好。小男孩,摔一跤,长得高,不磕不碰长不大。
四、集体劳动
学生要兼学别样,学工学农。国庆节后的一天,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在学校的试验田种苞谷,大同学挖窝子,小同学丈量株距行距找位置。我听老师的话,依葫芦画瓢,见样学样,动作麻利,用两个交叉的小棍子量距离。一个又高又大的女同学,一不小心,一锄打在了我的额头上,顿时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我疼痛难忍,不知有多严重,厉声啼哭壮胆。同学说,是给集体劳动,不能说疼,我止住哭,学习英雄人物,轻伤不下火线。
山上山下,一声喊叫,便有人应。叫来我娘,带着我去看先生。娘背着我出大山走了十里地,医生给我伤口塞了药棉,止住血,用纱布包扎好,我便跟着娘回了家。娘说:“疼不?”我说:“不疼。”娘说:“背你走?”我说:“自己能走,别让娘累着。”我心里想,集体劳动是光荣的,集体劳动不能喊疼。路上,我给娘讲,老师让我们学习英雄刘胡兰,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那一年年底,评“三好学生”。评选结果下来了,刚开始没有我。我娘去找老师,说:“老虎,你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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