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480年前的一个初夏。阳光从南中国海的海岸线上跃起。一阵清风,带着蕉叶香扑到“东莞”的窗外。
李恺惬意地舒展着身子,小声地哼着铭刻在心的歌谣:“天乌乌,要落雨;阿公呀举锄头要掘芊。掘啊掘,掘啊掘,掘着一尾旋鰡鼓。依哟嗄都真正趣味,阿公要煮咸,阿妈要煮淡,俩人相打弄破鼎……”
离开老家泉州已有好几年,每每心里头挂着喜事,李恺就会情不自禁地哼起这首儿歌来。嘉靖七年(1528),在老家惠安乡荐获得第二名成绩时,安嬷(奶奶)便拉着他的手,唱的就是这首歌。嘉靖十一年(1532),他考士,授广州番禺令时,也是哼着它奔赴岭南的。
这是一个大清早,“叫天子”贴在大榕树上使劲地唱着。门岗来报,暹罗(今泰国)商人柰治鸦看前来拜访。李恺连忙整了整台上的文件,恭请客人落座,并拿出从广州带来的一撮“小茶”接待来客。打开茶壶盖,清茗飘香,柰治鸦看用嘴轻轻地啜了一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是个中国通,知道这是一杯好茶,情不自禁地吟起大唐诗人白居易的叹茶诗:“坐酌冷冷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人间风日不到处,天上玉堂森宝书。想见东坡旧居士,挥毫百斛泻明珠。我家江南摘云腴,落硙霏霏雪不如。为公唤起黄州梦,独载扁舟向五湖。,这是宋代文学家黄庭坚送给苏轼的诗与茶,那才是一个味道。”李恺回敬一杯,道:“看来,先生对中国茶道颇有研究。” “不敢说有研究。来贵地多次,得到兄弟等人垂爱,略学一二,见笑、见笑。”客人指着茶壶的茶说:“这茶士老家闽南乌龙茶,原产福建安溪县,素有‘观音韵’之称,其入口微苦,回味甘香,清郁隽永,韵味无穷。曾有诗赞道:‘青水高峰,出云吐雾,寺僧植茶,饱山岚之气,沐日月之精,得烟霞之霭,食之能疗百病。,”
几杯清茗之后,客人入主题,说自己此次专程而来是受暹罗国商会全体同仁的委托,为感恩县令几年来对暹国及周边船商的关照,“乃以百金”相献,并强调:“是大伙儿赠予先生的,并无他意”。
李恺站了起来,笑了笑:“古人有云:‘邻邦有佳酿,冲雨隔江沽。’为你们营商提供方便,是我们应该做的。我能到东莞任职,就是缘于朝廷看重我的‘廉干’。今天,你们要以金相送,岂不是侮我一生清名?”说罢,挥了挥手,把来客送出大门。
一个被传颂千年的故事,在挥手之间嵌入了历史。久经商场的柰治鸦看,走过多少条水路,识过多少个英雄豪杰,听过多少次豪言壮语,却从未看到这样一个东莞官员——面对重金毫不动心。
走出衙门,阳光更加炫目。这个外国商人对东莞有了一个的认识。
朝贡,古代的一个名词,指藩属国或外国使臣朝见宗主国或所在国,并敬献礼品。“贡者,从下献上之称,谓以所出之谷,市其土地所生异物,献其所有,谓之厥贡。”(《禹贡·疏》)可见,以“天朝”自居的中原王朝透过册封,依照儒家“家天下”的观念,把邻邦变为一个大家庭,使大家在其中和睦相处。政治上,与这些国家是一种宗主和藩属的关系;经济上,彼此通过朝贡贸易、互惠交流。
明太祖朱元璋并无多大兴趣管理错综复杂的经济,对宋代工商业经济发展、王安石变法,也从没有肯定过,甚至不无贬损地说:“宋神宗用王安石理财,小人,天下骚然,此可为戒。”出台“海禁政策”,将“朝贡”贸易纳入市舶司主管,“对外贸易”,则以“”让礼部掌管。
为显示大国风范,明朝对来“朝贡”者以“加倍赏赉”“夫名以贡来,而实以私附”,允许附带货物和开市贸易,商人亦来华贸易。
因此,各国使节来行“称臣纳贡”者络绎不绝。
这样的“对外贸易”,即便拥有再强大的“国体”,也是不堪一击的。尤其到了明代中叶,官场腐败,政以贿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官吏们,对过往商船更是封船抽分,施以重税。面对如此境况,正德四年(1509),广东都御史陈金向朝廷建议“将暹罗、满刺加并吉兰丹国夷国货物,俱以十分抽三”。这是件好事,朝廷当然应允,并马上下令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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