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
新学期,新的班级,第一节课,讲评开学检测的作文。
随机抽取同学的习作,拍照,投影到大屏幕上,全班一起来评点优缺点。
有见到新老师的新鲜,也有“随机抽样”带来的兴奋,每报出一个名字,教室里就卷过一阵笑的龙卷风。
等到第三个,卷子被抽出来,我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名字:××涛。
“嗨,涛哥……哈哈……算了,算了……老师,换一张。”旁边一个男生笑着喊道。
“咋啦,杨老师看看……”我笑道。
翻过来,作文格子处干干净净的,至少六百字的作文,他只写了一行半字。
我抬起头,环顾:最后一排靠墙的一个男生,莲蓬的乱发,佝着背,看着我。眼神相撞的刹那,他又低下了头。
“老师,换一张,换一张……”同学们笑着说。
我看向试卷,只有两行字,字大刺剌地斜跨着格子,仿佛在走动。上面写着:“上帝给你打开一扇门的同时,会给你关上一扇窗。”
我拿着他的试卷,转身走向讲台——
“虽然他只写了一句话,但是杨老师很喜欢这句话。非常深刻,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上帝给你开门的时候,一定在某些地方给你关上了一扇窗。人生,有成有毁。你不可能好处占尽……万物都在平衡之中。
初三的同学,就应该有这样的思辨能力,从一句俗套的话里,翻出一个新境界来……”
他趴着,低着头,似乎没有听见。
一个同学笑着嘁道:“老师,他或许就是把原句写错啦。”
“那我们也要感谢他美丽的错误。人类的许多发现,都是源于小小的失误。”
大家笑了,不说了。
“这句话要记下来,以后可以作为文章的立意哦。”
下课铃响起,走出教室前,我朝那个角落看了一眼,他赶紧把头转向窗外。
窗外,天空已有了秋天的颜色。风像一只白色的大鸟,抖开洁白的羽毛,扑向人间。
它把羽毛,平均地分给了每一个行人。
火焰
理发出来,在路上走着。新城大道的路两旁开满了茶花,一树一树。
阴冷的世界,湿黑的天空,那一团一团的“火焰”,格外耀眼——像一生中那些遗憾的事。
回家的路
都说:“天堂太远,不如去扎尕那。”
我们到达时,下着小雨。半山云雾,道路泥泞。
住在一户藏民家。他家养马,养猪,养藏獒,以及三个孩子。
晚饭后,我们和他的小儿子一起去猪圈。两头小黑猪,湿湿的猪鼻,拱着栏。旁边一头大黑马,嚼着干稻草。小儿子骄傲地宣称:“我骑马,连马鞍都不用……”他伸出四个指头,“喏,村里赛马……第四,第四名哦。”
空气里猪粪马粪的气味混合着山村泥土的腥气。院子里的藏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一只大白猫,拖着长长的尾巴,悄悄走过。
村里有小卖部。我们去买矿泉水。一户门台前,一个藏族老妇人,着紫花的藏服,花白的头发打成一根大辫子,齐腰长。她脚踏一截木柴,两手持斧,一斧下去,“咔”,木柴应声而裂。
晚上,我们坐在他们的房间里——客厅厨房兼卧室,祖孙三代人睡一张大炕。炕边一个铁炉子,日夜生着火,为炕床补充着热气。
木柴安静地在炉子里烧着,红炭通亮,发着光。屋子里有木柴微微的松香味,以及衣被轻微的汗味。我们坐在布垫上,手脚暖暖的。那只大白猫,踱着步,横卧在我们的脚边。
凌晨四点醒来。推窗,云层里漏出星光。万山静立。山的另一边,隐约有鸡鸣,发丝一般细的声线,寥若晨星。
我贴着枕头,听着,闻着,这一切都是很熟悉的——
每一年的冬天,我们都会去姥姥家。那里四面环山,满山竹林,一条溪流穿过竹林流下来。有一个清晨,下了大雪,姥姥一早起来生了火盆,火盆里轻轻爆着火星子。她煨了三五个红薯,拿了扁担和铅桶,出门门。
门前的土坡像白馒头,猪圈牛棚上白花花的,水渠结了冰,院子里的雪,白白的,松松软软的,只能隐约看见几个黑色的大青石。P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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