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报》总编 梁鸿鹰:我认为谢志强的小说,就是我所想象的文学的样子。小说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文学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十月》杂志主编 陈东捷:《过手》这个集子,我觉得承续了中国笔记小说的传统,每一篇处理的是一个问题,或者一种观念、一种情感,而且在短短的篇幅里面能处理妥帖。这是我读过的中国传统小说里的一种写法。
《当代》主编 徐晨亮:《过手》这个小说集的语言是有古意的,但是并没有故意扭摆做旧的姿态,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中篇小说选刊》主编 林那北:谢志强的可贵之处,我觉得是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爱。一个地方确实特别特别需要有一群人,能够对这一块土地发掘、发现、探索、表达,这个更重要。怎么表达出来很重要,土地是安静的,只有人代代相传的时候,它是活的。人必须用自己的一颗热忱之心,去跟土地接触,发现土地上最珍贵的往事,或者当下的事情。
《雨花》主编 朱辉:谢志强在微型小说上的训练,实际上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他的阅读视野是很宽的,而且他明白,物件的细节,在极其有限的篇幅中,能够绽放出巨大的意义,他明白,所以他用得蛮好的。
《上海文学》执行主编 崔欣:我喜欢《过手》,我觉得它书写得相当自由。
《青年文学》主编 张菁:谢志强的作品里面充分地吸收和发挥了中国民间故事的传统。这些作品像是古人写的,从古籍中来的,但同时又有现代的气息。这种对于民间文化、民间故事和中国古籍的继承和发展,是谢志强作品的非常有特点的一面。
《人民文学》编辑部主任 马小淘:汪曾祺说,要求微型小说有广阔厚重的历史感,概括一个时代,这等于强迫一头毛驴去拉一列火车。但是看了《过手》以后,我仿佛也看到了一整列的火车。
《收获》编辑 余静如:看《过手》,我从一个编辑变成了一个读者。我认为编辑也好,作家也好,最初都是一个很简单的读者,阅读给我带来的就是,比如人生观、价值观的形成,还有对于它的情节和故事的一种享受。这种最初的感动,我都在《过手》这本集子里找到了。
《花城》编辑 梁宝星:谢志强的小说是有一个坚实的历史文化作为台阶的,这给了他虚构的空间。用“过手”这个概念来说,就是他得到了当地文化、历史文人、传统的过手,加以他精湛的叙事技巧,就写出了这本集子,创造了独特的地域文化的价值。
浙江财经大学教授 黄咏梅:我认为比较珍贵的是《过手》这本集子里的作品回到了传统美德的那种主题,这个已是蛮久违的了。
《山花》编辑部主任 李晁:《过手》承接了笔记小说的传统,包括人物、环境和生活状态,突出的是一个“奇”字,但更打动人的是故事里灵光一闪的“机锋”,这种东西有着可以品味的余韵。
杭州市文艺研究院院长、《西湖》主编 吴玄:谢志强通过《过手》把微型小说跟历史对接上了,把微型小说这个文体在我们的文学史上给定位好了,实现这个是很不容易的。
《野草》主编 斯继东:谢志强的整个写作状态非常放松。看了《过手》以后,你会发现,他能非常自如地处理一些触手可及的题材,这个我觉得已经是一种能力。
笔记体小说是中国古典小说的一种,新笔记微型小说则是在传统笔记小说基础上的新的文体实验。新笔记微型小说兼备笔记和微型小说的特点,注重随笔而录,篇幅短小,语言俭省,既富含浓郁的古典气息,同时注入新的时代精神。“新笔记微型小说系列”由微型小说选刊杂志社策划,包括侯德云的《美人尖》、聂鑫森的《花草之眼》、相裕亭的《船灯》和谢志强的《过手》。
所谓“过手”,就是以当代视角和时代精神,发现和提炼传统民间文学“库存资源”,转化为新笔记小说,注入新意,强化其轻逸。谢志强借助中国传统民间故事,以“过手”的形式,塑造了具有中华美德和人文精神的可爱可亲的人物群像。
样章:
给大海唱戏
事后,父亲对他说:幸亏没带你上船,你畏水,那是很大的水。父亲还感慨: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呀。
当时,他十岁。有一次,不慎落入镇前的小河,差一点就溺水。自小,他耳濡目染,一个招式,一段唱腔,俨然像父亲。戏班子里,他已混熟了。都说他是一块唱戏的好料。
父亲是草台戏班里的台柱子。那一带,祝个寿,开个业,都请戏班子去助兴。草台班像一条船在江河上漂流。一年里,很多时候他见不到父亲。每次回来,父亲会带个糖人,让他的嘴甜甜。
那一年,要乘船,走海路。一个富商派了船来接应。他没见过海,吵着要跟去,父亲犹豫了,最后还是让他留在家里。
那是清朝雍正年间,一条载着演员和道具的船,出了运河,入了东海。霎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恶浪翻滚。船像一片枯叶,一会儿托上浪尖,一会儿落入浪底。
父亲以为难逃此劫。平时,父子很少交流,他遗憾连一句话也不能对儿子交代了。但他欣慰,不知生出什么念头,没带儿子上船。
船已不可掌控。父亲处惊不乱,反倒平静。船起起伏伏,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不动了——搁浅了。风浪竟将船推上了海滩。
海边有一块大石头,像一座楼房。耳边净是涛声。浪涛似乎要推翻巨石,却溅出白色泡沫一样的浪花,仿佛大海吞不进那块大石头。也似大海消受不了就吐出了那块巨石。
随即,风停,浪歇,潮水退去。船在沙石滩上不动了。船上的人回过神来,乱作一团。有的拿起浆,有的跳下船,又撑又推。船一动不动。
父亲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说:那块大岩石,很像一个高高的戏台。
戏班子里的人说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戏,不要命了?没命了怎么演戏?
父亲对班主说:看来,大海把我们送到这里,是想让我们演一台戏呢?演了戏就有了命。
大家发现,那块大岩石,真像一个天然的戏台。班主尊敬台柱子,说:面朝大海,何来观众?
父亲说:今日的天气,有些奇怪,是不是海龙王和水族们见了戏班子路过,也想听一出戏,就用这种方式留住我们了?看来,不演就脱不了身。
一个演过小龙女的演员说:你怎么知道海龙王看见我们了呢?
父亲说:怪不得你演不好,我们看不见海龙王,可海龙王能看见我们。
班主看一看大石,望一望大海,说:那就演一出吧,现成的戏台有了,演哪一出呢?
父亲常给儿子讲神话传说,有一肚子故事,有一脑子戏文。父亲脱口说:《小八仙》。
班主叫十一个演员上船换戏装。不一会儿,八个演员就亮相了。穿着八洞仙的戏服,戴着八洞仙的头盔,持着八洞仙的法器。另有一个演员穿着王母娘娘的戏衣,戴着王母娘娘的凤冠,还有两个演宫娥,登上了大岩石。
父亲对儿子比画了海边的大岩石:两丈长,近两丈宽,一丈高。岩顶平坦,有水迹,像冲洗过了一样净亮。岩石后,一丈处,右边一级平台,恰好能容下器乐队,便是后台了。
后台击起鼓板,奏起音乐。十一个演员在那块大岩石顶,面朝大海,演起了《小八仙》。似乎命运都维系在这台戏上了,演了戏,能出海,很要紧,都演得很认真。
鼓板静了,戏演完了,班主笑了。奇怪的是:一阵一阵潮水滚滚而来,像大海鼓掌喝彩。潮水涌上沙滩,船慢慢浮起。顾不得卸妆,众人轻松一推,船下了海。
父亲把当时的情景,对儿子说时,还辅以一动作,好像虚空的动作,将船托起,放入海中。儿子听时,如同听父亲讲神话。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那块海边的大岩石,就有了名字:戏台岩。据说,渔民祭海,也凑份子,邀请他父亲所在那个戏班子,登石演戏。
儿子向往大海。父亲有过那次海上的经历,不再让儿子学戏。本该子承父业,儿子却渐渐长大,父亲知道儿子畏水,哪受得了大海?就私下里对吹糖人的小贩(也是个戏迷)商定,让儿子拜了师。喜欢糖人,就学吹糖。
儿子出徒,挑起货郎担,走村串巷,后边常跟着一帮小孩。他吹出的糖人,都是古装戏里的人物,最为拿手的是吹八仙,八仙过海,活灵活现。他的吆喝是唱腔,《小八仙》的唱词。戏台走到哪儿,他的货郎担就跟到哪儿,只是没上过渡海的船——父子俩有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