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涓和刘快手看起来对这片的下水道网络很熟悉。马腾华想，看来这些反抗军经常使用这些下水道网络。沿着下水管道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面的管壁上出现了一幅简易的喜羊羊喷涂画。伊涓突然停下脚步，用枪托摸索着捅开了头顶上的一个井盖。
“从这上去。”伊涓示意道。
“这里通向谁家的马桶吗？”马腾华调侃着问。
“你家马桶盖有那么大？”刘快手往手心呸了几口唾沫，率先爬了上去。
三人费力爬上来。映入眼帘的是视野挺空旷的地下停车场，一眼望不到头。三三两两未配置车联网系统的传统汽油车停放在车位里，车身落满了灰。
“这里是‘宏宇新城’的地下二层停车场。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小区的另一头，有点远。你们知道的，‘宏宇新城’是这座城市最大的一片商品房小区，可同时容纳四十万人生活。”
“是的，知道，比一般县城还大。由于还是不错的学区房，因此房价很高。”马腾华打断刘快手的话，继续吐槽，“如果按我之前的工资，得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能在这买个毛坯房。这里是所谓的中产阶级的家园，房奴的炼狱场。”
“现在这里不需要一分钱。”刘快手说，“想住哪一套房就住哪一套。只要你不怕被每天巡逻的机器给抓到。”
说话间，一旁的队长伊涓已经打开了一辆无钥匙进入的SUV（运动型多用途汽车）的车门，并且成功发动起来。
“这车的电瓶质量真好。我们运气不错，快上车。”她说。
“你们是怎么沦落到做一名偷车贼的？”马腾华钻进后座，十分惊讶。
“大巨变之后，必备的生存技能罢了。”伊涓白了他一眼，亮了亮自己手中的万用电子钥匙。
伊涓联系上了接应的队伍。对方给了他们一个坐标。
汽车在地下停车场朝着坐标疾行。副驾驶的刘快手此时很警觉，右手紧握着一把手枪，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里偶尔会有自动汽车出没。它们这种机器很难缠的。”伊涓直视前方，平静地解释道。
与紧绷着神经的其他两人所不同的是，马腾华望着车窗外，打了个舒服的哈欠。“真想睡一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很困，也睡不着，这是被手机控制后的副作用吗？”
“其实，是因为还没到睡眠时间，在此之前你是永远无法入睡的。”刘快手道。
“什么？”马腾华没听懂这句话。刘快手想跟他进一步解释时，车上了一个大坡，伊涓在负一层停下了车。
“到了。”她说，“你们不要闲聊了，快下车。”
前来接应的是一个年轻男孩，同样顶着一个电饭锅内胆，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
“你好，我们三中队第七小队在这恭候你们多时了。”对方敬了个礼。
伊涓回了个礼：“我们倒还是第一次来到你们的防区。之前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指挥部捣鼓出来的伪信号发生器并不好用，差点没能引诱手机Y1322出来。”她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交给男孩，“这玩意送你们了，你们在以后的行动中应该用得着，可以当个玩具玩玩。”
男孩点了点头，接过东西。“跟我来。”他说。
四人来到负一楼停车场的一角。没等男孩出手，刘快手凭一己之力拉开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卷闸门。这里原来是宏宇新城社区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入口。大巨变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成为反抗军的临时据点。像这样的社区超市，在宏宇新城小区内还有好几个，它们分散在小区的不同位置。
“包括队长在内的小队其他四名人员正在超市一楼寻找药品、进行监视——你知道的，来自地表的危险更大一些。”
伊涓点了点头。确实，这座城市的手机类或其他微型智体基本上不会冒着风险操纵人类傀儡到地下来游荡，因为城市大规模建设的地下车库等人防工程，厚厚的钢筋混凝土会有效阻断手机信号，单枪匹马闯进来的手机智体将得不到地面母塔信号的支持，也无法和其他智体通过蓝牙、移动热点（Wi-Fi）等一系列通讯模块联结成智慧网络，一般情况下这种单个智体的智力和六岁小孩的智力水平没什么两样。
“我们二中队第五小队的任务，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接下来的护送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要安全将技术人员送到下一站去。”
“放心吧，我们三中队的人，素质不比你们二中队的差。”这个年轻的男孩说。
“我们要分开了？”马腾华吃惊地问道。他没想到分别来得那么快。
“是的，我们得回去复命了。河西大市场集散地在我们二中队的防区，我们五小队接到的任务，是将你从手机中解救出来，并带到三中队防区。接下来将由三中队的人继续送你，他们对这片区域比我们小队熟悉多了。”
林立的商品货架上，很多食品早已被搜刮一空，马腾华不知道那些食品是被人吃了还是被转移了。他从货架上搜寻到一瓶已经过期两年的矿泉水，打开一包已看不清日期的杂牌雪饼，一边喝水一边咬饼，打着哈欠，连连称赞：“这地方真不错，在这末日里，你们反抗军还真会挑地方。”
“虽说在地下，但超市这种地方经常有不同的流浪者光顾，并不适合长期待。”伊涓说道。一旁的男孩对这话赞同地点点头。她从包里翻出一个装置，展开了一根像是天线的东西，接着启动了对讲机。
“呼叫二狗，呼叫二狗。”伊涓停顿了一下，等待回音。
没有回应。
“呼叫二狗，呼叫二狗？”她重复了一遍。
没有回应。
又重复了几遍，仍然没有回应。
“也许他还在地面。”伊涓放下对讲机，给田二狗的对讲设备发送了一串加密信号。信号是目前他们所在方位的坐标。
“他不会有事吧？”马腾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担心起来。
“说什么呢？”刘快手满脸的不高兴，“对付傀儡，他经验很丰富，就那两个傀儡，甩掉他们太简单不过了。”说完也打了个哈欠。
男孩看了看表：“已经到睡觉的时间点了。你们可以在这里继续联系他，顺便小睡一下。”
“我早就想睡了，但是之前不知道为何，再困也打不了盹。”马腾华说。
听到这话，男孩挺惊讶：“他们之前没有跟你解释吗？”
“解释什么？”马腾华不解。
“之前没来得及解释。”刘快手说，“你才刚被救下，可能这几年有个重要情况你还不太了解。情况是这样的：你之前也说过，手机在‘觉醒’时，发生了剧烈的屏闪。事实上，在大巨变之后，所有幸存下来的正常人类发现自己即使再困，也睡不着。一些人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仍然无法入睡，很多人为此发疯、抓狂、暴死。”
“真的？还有这种事？那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活那么久的？”马腾华不太相信刘快手说的事。
刘快手翻了个白眼。“后来有个老头困倒在一款处在开机状态的古董手机旁边——啊，说了你也不懂，就是那种可以扯出一根长长的天线的手机——”
“大哥大吗？”马腾华说，“我爷爷就有这么个玩意，不过开不了机了。他说那不是什么古董，就是个笨重的电子垃圾。”
“好像那古董是叫这么个名字吧。”刘快手不能确定。“总之，那个就地倒下的老头，在那大哥大旁边睡着了——睡得可香可沉啦。”
“为什么会这样？”
“技术层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懂。总之一拿走大哥大，那老头又突然醒了，被他抢回去之后，他又能立马睡着。后来经过人们初步摸索后发现，地面上的那个通讯塔在夜晚特定时间段发射出来的通信讯号波，能够帮助人进入睡眠状态——前提是你的附近得有那么一根运作中的或大或小的接收天线。”
“没有接收天线，就睡不了觉吗？”马腾华觉始终觉得刘快手在拿他开涮。
“是的，没有就睡不了觉。睡不了觉，就会活活猝死的。”刘快手冷冷地解释道。
马腾华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那我们这些自由人类，不还是被通讯塔这种具有自主意识的大机器拿捏得死死的吗？”
“不包括巨塔。到目前为止，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那根具有自主意识的通讯塔对所有的生物——包括对人类有什么恶意。它在唤醒手机等一系列智能设备，造成三年前的那次大巨变后，就处在‘无为’的状态了。因为智能机器间的战争，它似乎都没有过多介入，任由事态发展，任由智能机器根据自己的想法建立它们自己的社会运行模式……”
“更像是充当着一个‘圣母’的角色。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传道者、一个拥有思想的巨型图腾、一个神。”伊涓补充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