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月光
叶青棠盯着茶桌对面的男人看了足足半分钟。
她刚从工作室回来，进门时住家的阿姨告诉她，她父亲叶承寅有客人。现在正在茶室里。
“生意伙伴？”她问。
阿姨说不是，好像是来聊什么茶文化工作室的。
这样一说，叶青棠就知道了。叶承寅是个成功的茶叶商人，这两年突然动念，打算修建一座非营利性质的茶文化博物馆，做些相关的宣传工作。
叶青棠上楼前，决定还是应该跟叶承寅打声招呼。她拐到茶室门口，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茶桌对面的男人。他手里端着一部iPad，滑动屏幕向叶承寅讲解。淡黄灯光落在挽着衣袖的白衬衫上，像陈年月光。他正垂眸看向屏幕，眉骨至鼻梁有一道险峻的光影分割线。眼睛就藏在暗处，尤显得深邃，像春日里蛰伏着什么似的。
叶青棠愣在原地，脑中响起摧枯拉朽的呼啸声，一个称呼已到嘴边，又被生生咽回，她怔怔地打量和分辨，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男人此时忽然抬眼，朝门口看来，明显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茶室里其余人齐齐或抬头或回头看过来。
叶承寅说：“回来了。”
“嗯。”叶青棠收回落在那男人身上的目光。
叶承寅笑着向众人介绍：“这是我闺女。”
叶青棠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吃饭了吗？”叶承寅知道叶青棠一贯饮食不大规律。
“吃了。”
“我这儿有客人，你要吃夜宵就自己叫阿姨准备。”
“不用管我，您忙您自己的。”
叶青棠将滑落的帆布包带子捋回到肩膀上，转身时的最后一眼，忍不住又落回到男人身上。男人回望过来，目光里三分困惑。叶青棠看清楚他琥珀色的眼睛，一瞬间怅然若失，还是不完全像的。
洗过澡，叶青棠换了身衣服，收拾第二天一早出差要用的东西。她蹲在木地板上，往行李箱里放换洗衣物，动作却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片刻，叶青棠将行李箱一合，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芽青色短款针织外套披上，从领口搂出蓬松头发，靸上拖鞋，走出房门下楼。一直走到茶室门口，叶青棠往里看，茶桌对面的位置空了。
她双手环抱手臂，指尖轻敲了一下，目光缓缓掠过敞开的客用卫生间、厨房、客厅……最后停在大门口。廊檐下，那个男人一手插兜地站在那里接电话，身形挺拔，被廊灯裁出孤直的影子。
叶青棠心里有情绪像轻雾一样漫上来。
她走进茶室时，叶承寅转头看过来：“不准备收拾东西？明早不是要出差吗？”
“我来旁听会儿，不涉及机密吧？”叶青棠笑问。
答话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典型理工科气质的年轻男人，说目前只在意向沟通的阶段，还没到涉及机密的时候。
叶承寅起身，给叶青棠挪了个座，连带着围坐在茶桌旁的其他人怕跟着往外挪了挪。 叶青棠挨着叶承寅坐下，拿起桌面上的一沓稿纸，那上面涂涂画画的似乎是关于茶文化博物馆的零碎构想。
叶承寅问女儿：“你有什么想法？”
“我说的又不作数。”
叶承寅笑着说：“我们聊得累了，正好歇会儿，听听你有什么新颖的想法。”
“新颖的没有，只有割韭菜的那种，您要听吗？”叶青棠抽出一张空白的A4纸，拿支签字笔，边写边说，“博物馆主体配套周边商城，卖茶叶和文创产品，旁边再开个餐厅……”
话音一顿，因为她觉察到打电话的男人进来了。
叶青棠捏着笔抬头看去，男人从他团队的人的身后绕过，重回到那个空位上坐下了，就坐在她的正对面。一息而过，隐约的清苦气息，像是新鲜烘焙过的瑰夏村咖啡豆的味道。
叶承寅：“然后呢？”
叶青棠回神，继续道：“旁边开个餐厅，卖茶叶主题餐、茶叶饼、红茶火锅什么的……要是修在茶园附近，还能开展采茶、炒茶的体验项目。”
叶青棠说着便撂了笔，因为自觉这庸俗的商人思维太献丑了。
她抬眼看向对面，笑着说：“不过我能想到的，你们肯定都已经想过了是吧？”
叶承寅说：“不错，我们已经讨论过一轮了。”
叶青棠的目光掠过对面男人的眼睛，她趁机问：“还没问，贵姓？”
男人微笑道：“免贵姓应，应如寄。”
近看才知这人是深邃桃花眼，稍带笑容，便显得很是多情。
叶青棠问：“怎么称呼您比较方便？”
“怎么称呼都行，叶小姐自便。”
“应老师是做建筑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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