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鞋
一
那是石米一生最懊悔的一件事。
一切都因那双雨鞋而起。
石米的雨鞋是黑色的，丑陋又笨重，但绝对结实。这双鞋是她十岁那年母亲买给她的。
两年前，这双雨鞋大得像条船，她的脚伸进那只鞋里，就像探进了宽敞的船舱。石米觉得她的脚并不属于这双宽大的雨鞋，顶多算这艘船里一个小小的船员。这个小小的船员似乎并不熟练业务，由于鞋子太大，在泥泞的路上走过，经常会被脚下的泥土粘掉，被粘掉的雨鞋立即变成一只失去控制的大船，总是将她这个年幼的船员丢弃在茫茫大海上，致使她的双脚常常沾满了泥巴，狼狈不堪。她不得不用脚掌顶着鞋面举步维艰。穿一天雨鞋下来，石米经常感到前脚掌肌肉酸疼。石米有时会抱怨母亲给她买的鞋太大，但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母亲看都没看她一眼，丢给她几句冷冰冰的话：“你个小、r头片子懂什么？你现在正是长个儿的时候，雨鞋平时穿得也不多，你别看现在大，以后别跟我说穿着又小了。你得爱惜着点儿穿，我专门挑黑色的买，过几年你弟弟还得穿呢！”
石米知道，母亲赵桂菊是个会算计、会过日子的女人，她知道每一分钱都是父亲用血汗换来的。
石米的个子就像母亲预计的那样拔节似的“噌噌”往上蹿。刚过十二岁，石米的月事就来了，她的胸脯也像赶趟一样，仿佛两颗要破土而出的种子，更像一朵逢春的花苞一天天美丽地盛放。没有停止生长的还有她那双脚，她再也不用担心母亲两年前给她买的那双黑色的雨鞋会掉了，岁月的磨砺已使她这个小船员变成了一名真正的舵手，不再害怕任何惊涛骇浪，她已经完全能够轻松地驾驭这艘小船了。
但，新的麻烦又来了，这双雨鞋不但不会掉，而且不好脱了。这双雨鞋就像变了魔法一样缩小了许多，每次穿上这双鞋，石米就会觉得脚趾头因鞋内空间狭小而不得不蜷缩起来。她像母亲要求的那样，非常爱惜这双雨鞋，许多孩子在雨后的水坑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跳水玩，但石米从不，她每次走过泥泞的土路后，总会在水坑里用手洗掉粘在鞋上的泥巴。但此刻，她觉得这双鞋因为她双脚的长大已经不再属于她了，再过几年，弟弟就可以正式成为它的新主人。
可是边城寨经常下雨，上学的那段路大部分是土路，每逢下雨就泥泞难行，雨鞋是必须得穿的，甚至下一场雨要穿好几天，直到路面被太阳晒干为止。
石米做梦都渴望母亲给她买一双新的雨鞋，一双像同班同学娅梅那样红亮亮的漂亮的雨鞋。每次看见娅梅穿着那双红雨鞋在雨水中走过，她就觉得那双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红雨鞋格外地显眼，格外地好看。
可是石米从不敢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从记事起，都是母亲给她买什么她就接受什么，她从未主动问母亲要过任何一样东西。
二
那天早上，正在吃早饭的母子三人从收音机里听到了当天的天气预报。
“预计今日有大雨，局部地区有暴风雨。气温二十二度至三十度。”
“预计今日有大雨，局部地区有暴风雨……”弟弟一边吃饭一边重复着收音机里的话。六岁的弟弟像一台复读机，但他只是重复，而并不真正在意天气的阴晴冷暖。他在意的是一只纸飞机，那纸飞机他刚刚学会叠。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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