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朝九晚五,是公司正常的上班形态。她每次都是踩着点走进办公室的,钉钉打卡后,正好九点。许多同事都为她担心,为她捏把汗,都知道她在玩火。玩火者必自焚。
没错,她一直在玩火,却一直没有自焚。
同样,下午五点一到,她也踩着点下班,一分钟都不多待,且行色匆匆。有N次,她身体的某个部位都碰到了同事的椅子,惊吓了人家,把自己都碰疼了;或者呢,碰翻了垃圾筐;要不就是自己桌子上的垃圾忘了随手带走。有一次,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她连伞都忘了拿了。谁都会猜到,她马上就会回来取她挂在椅背上的伞——总不会淋着一身雨走吧?家里能有什么样的大事急事不得了的事?可她一直没有回,宁愿淋雨,也不愿意耽误时间。第二天,又带来一把旧伞——雨还在下。
她叫庞雁。同事们都叫她雁子。她是一家文化公司的图书文字编辑。业务能力顶格,性格还算温顺。只是表现上有点孤傲。孤傲也是别人对她的印象——谁都不在她眼里。难道不是吗?同事们之间,偶尔会搞个小聚餐什么的,也会在周末来个北京周边游,她一次都没有参加,就算请她,她也不参加。她又没有男朋友(大家凭感觉),更不需要接送孩子(不像是个离异者或未婚生子的女人)。那她匆匆回家干吗呢?没有人猜得出来。同事们嘀咕几次之后,也就习以为常了。
话说这天下午五点一到,庞雁照例迅速关了电脑,第一个冲出办公室,在写字楼出口旁的便利店里,买了两个素菜包子,边吃边走进了地铁十号线团结湖站,走到站台时,正好吃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水杯,喝几口水,地铁就进站了。这时候还不是下班高峰期,或者说离下班高峰期还有一个小时。但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从他们疲倦的神色上看,依然都是下班的青年人,像她刚才一样,从写字楼里冲出来,又赶到另一个场所。庞雁没有猜度他们是什么职业,也没有猜度他们要去哪里。身边一个素颜的女孩,她似乎见过,瘦,高,皮肤白煞煞的,眼睛一大一小,一个单眼皮儿,一个双眼皮儿。庞雁总感觉她面熟。她是不是住在像素小区?庞雁是不是给她送过外卖?如果她也在呼家楼转地铁六号线,那就是了。还有一个胳膊上多毛的男孩,膀大腰圆的,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庞雁最恶心耳朵里塞的耳机了。不是塞耳机的人让她恶心,是耳机让她恶心,不管是有线还是无线,她都觉得恶心,都觉得,那是耳朵出事了,残疾了。因为她小时候见过坏耳朵的人,耳朵里往外流黄褐色的水,就是塞着这样的药棉,一边堵上一块,就像现在的耳机,特别是灰色或褐色的耳机,她更恶心,更像是耳朵里流出了一堆脏物。她很纳闷,所有的穿戴都是为了美丽大方,日常用品也都是以时尚好看为前提,为什么把耳机设计得那么丑陋不堪呢?但这个壮实的男孩胳膊上长长的毛发很性感,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从团结湖到呼家楼,只有一站地,就要换乘六号线了。那个皮肤白煞煞的瘦高女孩果然也在六号线转车了。她可能也认出了庞雁,看庞雁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友好而善意的微笑。庞雁想不起来她住像素小区几号楼,北区还是南区,还是非中心那边。像素小区太大了,虽然比不上天通苑有七十万人之巨,也有五六万人居住了,除了非中心那边的写字楼,大多是出租房。庞雁不敢说每户人家都跑过,但敢说每幢楼的每一层都跑过,那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了。现在,庞雁急着赶回像素,就是要跑楼的。这么说,大家大致都能猜到了,庞雁是一位兼职外卖员,赶回来送外卖的。
白天,庞雁是位于团结湖附近一幢高档写字楼里某文化公司的优秀图书编辑,晚上,确切地说,是五点半至十点半,包括双休日,就是小会水饺店的外卖送货员了。小会水饺店就在像素小区里,后门是小区一块碧绿的草坪,草坪中间的一条小路连接着小区各条交叉的道路,和各幢建筑连成一个完整的交通网络。水饺店的正门临街,就是车水马龙的朝阳北路东段。再往东,过一个红绿灯,就是通州了。
下午五点三十五分,庞雁准时出现在小会水饺店里,她快速地存好双肩小包,套上一件小会水饺店的专用红马夹,只需朝店长一望,叫王慧的店长就大声而干脆地说:“北区十八号楼和十六号楼的,三份,离得近,刚叫,正好,送吧。”
庞雁没有说话,拎着打包好的三份水饺就往外冲。她知道她的自行车就放在后门草坪一侧的白皮松下,骑上自行车,不消几分钟,就可到达目的地。两幢楼,三份水饺,算是比较划算的一趟了,强比三份水饺三幢楼轻松多了。何况两幢楼相距又那么近呢。一份水饺能挣四块钱,三份就是十二块钱了,开门红啊。庞雁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心里高兴,脚步也就轻松而快乐起来,甚至带着小跑的节奏了。但是,在出门的一刹那,毫无预兆的,她撞到了一堵墙上,这堵移动的墙来势凶猛,势大力沉,一下子把她撞飞起来,她趔趄着想控制住悬浮的双脚,无奈巨大的惯性让她重重地摔倒在大堂的桌子上,后脑勺磕到了桌角,顿时头脑就蒙了,接着是嗡嗡作响和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以为马上就要死了。
庞雁侧卧在地上不知道多久(其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