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清脆的枪声,将午后的寂静打破。
四川,南充,城隍庙。
开始,许多人不知道是枪声,以为是晴天一个炸雷,可仰头四处张望,只见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哪里来的雷声呢?
随后,才知道那声响是枪声。
于是,但凡听到枪响的人,都不免有些吃惊和慌乱。
城隍庙街道上立马响起一阵又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一群先前还在讨价还价的人受惊似的丢下手中东西往东跑,另一群人又不明就里地往西跑。有店铺老板边撤下门板关门,边催着还在选购东西的人赶紧走,东西不卖了,保命要紧。奔跑着的人慌乱之中折进一条条小巷,就如嘉陵江里一尾尾被撵慌了的鱼,慌不择路一头钻进渔网,在网中来来回回地冲,找不到逃命的方向。
那场面太乱了,乱到如炸飞了的巨大马蜂窝,野蜂乱飞。但仔细一瞧,似乎又可以看出,有个别人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奔跑得不知所以,至于逃什么,逃向何处,他们一概不管,就那么跟着人群跑,慌乱地跑,东跑西跑,全都在跑。
整个城隍庙闹哄哄,乱糟糟,有如一堆人在平素闲暇无聊时,如果有一个人无来由地发呆仰望空旷的天空,于是就有人跟着也去仰望天空。看什么呢?别人看啥他看啥,别人没看到啥,他或许能看到点儿啥,又或许只是跟风仰望,寻找别人在看啥。相互间也不问,只是看,傻看,呆看。至于仰望什么,看什么,一概不管。
这不,只一声枪响,就有人开始疯跑,一人疯跑,许多人都跟着疯跑。
往哪儿跑呢?没人知道,跟着跑就是了。
当然,也有少数不慌不忙的人,他们站在街边望着别人奔跑,也许他们还没有弄懂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一声枪响,没听到当然就没有跑的必要了。
此时,街道上突然跑过一支军队,于是那些看着别人跑的人和正在跑的人,全都呆立在原地。这好比一辆飞驰的列车,猛地踩了一脚急刹车,人们就那么定定地站在街边,看着军队跑。军队过后,还有人待在原地不敢动,甚至还有人抱着头面向墙壁一动不动,还有人张着一张大嘴,合不上,双眼一眨不眨。
一切仿佛静止了。
天空空旷无比。突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一半阳光,天空明显一暗,半边街也跟着暗下来。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军队都过了,还跑什么跑?不跑了。
街道又活了过来。
太阳使劲地从云层中挣扎出来,呼一下,跳得老高,尔后向大地抛出一大把银针,那些银针扎进土里,便如燃放的烟花一样,金光四溅,这偌大人间瞬时便被满天空的金光罩住,那些金子一般的阳光,落在城隍庙,落在木楼上,落在挑梁上,落在青石板上,像豆子一样到处滚动,进射的金光,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都十二月份了,阳光还如此强烈,这还是非常少见的。
城隍庙的街道青石板铺就,青石板已被磨得非常光滑。
当,当,一辆黄包车摇着响铃过来,车夫把瓜皮帽抓下揣在包里,拉着人使劲地跑。黄包车从青石板上驶过,带起一股风。黄包车过后,街面上又空了,就如一艘小木船刚从嘉陵江上漂过,在平静的江面划出一道水痕,船过后,那水痕又自然而然地合上,江面又恢复了平静。
街上有新挂的布幅店招,也有破朽得仿佛就要碎掉的旧店招,所有店招都软塌塌的,有风的时候,也只轻轻地动一下,无风的时候就静若一片开裂的墙壁,上面画满了“写意图画”。
一些摊位倾覆着,一些布匹散乱着,有污水在到处流,还有一些鞋袜掉进了街边水沟里,踩烂了的果蔬发出一股一股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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