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祭坛》是一部长篇小说,是已经出版并改编成40集电视连续剧的长篇小说《喋血边城》的姊妹篇。本小说故事性强,人物独特生动,具有独特的湘西史诗特点和正能量,目前已有多家影视单位欲合作改编成电视连续剧。
这是一部主旋律作品,但不是一个完全的主旋律作品:湘西竿军反抗国民党强权,与红军也有联合和反抗,具有很强的民族特征,并且纵横捭阖,斗争涉猎到蒋介石的高层,地域涉及到祖国东海之滨、大江南北。在还原真实的湘西历史方面,本小说可谓独树一帜,具开创性。
小说以一个人物为针线牵出一群决定湘西历史的鲜活人物的命运,表现了时代的悲剧命运。湘西由于其独特的地理和历史环境造就了一支独特的地方部队——湘西竿军。他们与土匪争斗;他们反抗国民党强权统治、与国军斗;而与红军则有联合也有斗争。主人公覃啸天是湘西地方部队的军人,他经历了与国军、省军以及与红军的纠葛矛盾,经历了嘉善抗日、湘西革屯、长沙会战等湘西历史大事变,在战争中磨砺摔打,由一个普通苗家青年成长为国民党部队团长,在遭受到国民党嫡系军人的多次打压后,看透了国民党的本质。经过血的教训和洗礼,经历痛苦的反思,在红军老首长朱鹤的影响下,覃啸天一度成为了策反石门兵变、投奔贺龙红军的领头人,但起义失败,只得逃回故乡。最后,他在共产党的策动,在民族大义的感召之下,又跟随朱鹤参加地方游击队,参与惊心动魄的对日最后一战——湘西雪峰山会战,英勇地以身殉报国。(将着力点放在湘西人民的血性和剽悍上。)
第一章
胡琴紧拉慢唱,桂花香得熏人。激越的锣鼓声,很响的浏阳九子鞭,从沅水边一座徽式古建筑中传出。中秋要到了,热闹的堂戏将如期上演,戏班子在抓紧时间做最后一次彩排。洪城地处湘黔交界处,三面临水,是一个两江汇流的三角形地带,有“小重庆”之称,出口货物以木材、桐油、鸦片烟为主,是当时湘西的经济中心。洪城的商务增加了地方的财富与市面繁荣,同时也增加了军人的争夺机会。眼下,洪城的军政虽由“湘西王”陈玉轩掌握,但因为偏远,历来的各种势力对此地的掌控都松弛乏力。民国以来左右过贵州政局的贵州军人王殿轮、王小珊、周西成、王家烈全以洪城为发祥地。湖南军人周则范、蔡钜猷、陈汉章全以洪城为根据地负隅自固。周、陈二人并且同样是在洪城被刺……历史的戏剧总会繁复、连绵地继续上演。
翻越厚重的城墙,乐声在薄暮的郊野飞翔。美美与共,按说,美乐对美景,然而在城墙根黑蝙蝠翅膀般的树影下,却正孕育着一个惊悚的震颤。“洞子挖好了,进得一口棺材了。 ” 一个从土洞里伸出的光头说。伙伴使劲把他拉拽出来,说:“要得,那就赶紧装药塞进去。 ” 城墙根的大土穴已经悄悄在夜间挖掘多日,到了煞尾阶段—几个黑衣人把一具棺材费力地推搡进洞。棺材里填满了炸药。夜幕降临,城门紧闭,有兵弁在城楼子巡弋而过。“韩爷不来吗? ” 光头问。伙伴说:“他带杀手进城了。我们就安心等天黑,听信号。 ” 光头说:“就我们几个能顶用? ”
伙伴神秘地说:“谁说就我们几个?告诉你,这一回可是大仗火!走吧,快走,莫让哨兵发现了。 ” 拍拍手中的硝药末子,黑衣人悄悄潜进了一片黑松林。这是1933年秋天,湘西洪城一个傍晚。这场演出,班子齐扎:有四川酉阳班、贵州铜仁大洪班,还有浦市和沅陵的戏班子。都说浦市的花脸王李万高、铜仁的净行三生花脸史棒棒都会来,还说湘西老镇守使也会来看戏。老镇守使田昭全多年带兵,是著名湘西竿军的创始人和舵把子,今年事已高,只是挂个闲职,但虎死不倒威,地方上的人对他的敬畏不下于县太爷。这一天,周围九乡十八寨的乡里人也进了城,江西会馆周边热闹异常:炸油香卖酸菜萝卜焖狗肉牛杂碎的摊子,夹路罗列。这一天,城里富贵人家的小姐闺女也可以出来走动,三寸金莲,人面桃花、宝马雕车、环佩叮咚, 荤腥尘雾之中混合着脂粉气。江西会馆又叫万寿宫,规模甚巨。本地人因历史原因黩武轻商,多不善经营,“江西庄” 人便渐次垄断了地方商业。本届商会会长裴三兴便是江西庄人。洪城商会裴会长到!洪城恒发商号王老板到!……依惯例,但凡有重要宾客到来,总会有人大声吆喝,响一挂浏阳九子鞭。此时,一阵噼噼啪啪之后,有两顶大轿在会馆前落了地。有人便朗声喊:“万景福孙老板到吔! ” 烟尘中,一个穿香云纱长衫,腰间挂了个老虎爪子烟荷包的胖子下了轿。他叫孙大万。丫头去打开跟随而来的那轿门,搀扶着满面笑容,一身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下了轿。金姑娘本名金莲,是孙大万的独生女儿,也是个戏迷。孙大万进场时,戏班子已在祭台:一个扮王灵官的戏子活活将雄鸡的脖子用牙咬断,把带血的鸡毛贴在台前台后。金姑娘挽着父亲的一只手,由茶倌引导着走向包厢。戏台两边的包厢全满座,洪城所有排得上号的老板闻人几乎全齐了。一间包厢里,一个胖子正与几个女人边嗑瓜子边谈笑;另一间包厢里,几个遗老在谈政治,说起陈统领提倡的新生活,也说起洪城新会长的人选。“孙老板, ” 一个包厢里有人喊,“来,先进来喝杯茶。 ” 孙大万一看,是“恒发”老板王大发,还有几个熟人,便对女儿说:“你先去包厢。我跟老朋友说说话。 ” 孙大万进了包厢便说,“这么热闹,几位在谈些什么? ”“在商言商,就是扯扯下河那边桐油、棉布花纱的行情。 ” 王大发说,“万公,您坐下喝茶。您来了,我们就有正事扯。 ”“是吗? ” 孙大万便坐下了,问,“什么事? ” 王大发说:“你晓得,裴会长就要退了。刚才我们几个还在扯,都觉得你来接替最合适。 ” 孙大万没立即作答,知道这话不是瞎编。湖南成立省、县参议会后,裴三兴将升任县参议员,商会会长的空缺自然得有人填补。以往在洪城,除了裴老会长,商界只有两个人还算得角色: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天顺昌” 的游老板。不期,三年前的一次“海事” 中,姓游的竟然死掉了。在这个骨节眼上换届,会长还能跑到哪儿去?孙大万踌躇满志,但也不便过于张扬,只是淡淡地说:“一切顺其自然吧。行,你们继续扯,我再不过去,女儿要生气了。 ” 孙大万同几个人道别,穿过拥挤的人群往二楼的包厢去。来到楼梯口,忽然又听到一个人叫“孙老板” ,是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
孙大万循声回首,竟完全呆住了:怎么会是游贵生?!他不是死掉了吗!三年前,清浪滩出了一桩“海事” ,一只大油船被江心的大石头一磕成了两截。货物全落了水,八个水手还两个失踪,老板也没找到,应该也死了。但此刻,这个人却神秘地活着回来了!孙大万有些愕然。正思想时,那个人朝他缓缓走过来。灰旧长衫,面色憔悴,几乎认不出来了。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悲凉之情,孙大万忙伸手过来。游贵生也伸出了手,两人紧紧握着。孙大万自己也感到诧异—对这位仇敌如今竟没有一点怨恨了。
打过招呼,孙大万去包厢里坐定,茶博士泡了茶来。他四处环顾了一下,问:“镇守使还没有来吗? ” 茶博士将茶壶的长嘴收回,微微一笑说:“好像还没到吧。 ” 他的笑有点神秘。孙大万没在意,端起盖碗茶抿了一口。
紧锣密鼓,戏开了场。头一出是辰河高腔《师公骂鬼》。这戏是引子,一对唢呐模拟人声作帮腔,丑行出来插科打诨,搞得笑语连台。戏毕,丑行下场,换了一班人马。尖锐的胡琴紧拉慢唱,那自然是京剧。洪城流行阳戏、辰河高腔,京剧在洪城属于“舶来品” 。戏为《宝剑记》之一折叫《林冲夜奔》。林冲上场一亮相,裴会长等便带头一阵喝彩。孙大万没喝彩,心想这角嗓子不怎么样啊,还有点伤风感冒的意味。孙大万便问女儿,是不是在沅陵看过此君的戏?金姑娘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我没见过,应该是新来的。 ” 孙大万正在皱眉,台下响起一阵爆竹声来—还确如伤风之具传染性,一时间台前台后台左台右各处同时起爆,万寿宫的瓦皮子也像被掀了起来。折子戏结束,“林冲” 谢幕,然后去台侧小桌上捧来一块折叠的红绸布。一个打小锣的随即走了过去,扬嗓喊了几个人的名字。商会裴会长、县党部梁书记长都上台给了赏银。“孙大老板,禄位高升啊! ” 检场人接着大声喊过,台上的“林冲” 便将一幅红绸“哗” 地抖开,露出孙大万的字面。台下一阵喝彩。孙大万忙起身微笑拱手致意。“林冲” 跳下戏台,端一面锣盘过来讨赏。孙大万急忙去衣兜里摸出几块银元来,往锣盘里放了两个。“林冲” 却朝孙大万拱了拱手,说:“莫小气,孙老板,都着了啊! ” 细听那声音,孙大万竟然惊吓得头上汗直飙。原来这“林冲” 不是别人,而是堂堂湘西镇守使。孙大万素知他有这份癖好,却没想到他长进如此。“林冲” 微微一笑,即将那赏钱用力往台上掼去,检场用锣盘稳稳接住,惹得台下一片喝彩。镇守使田昭全解下戏剧头盔,朝众人拱手。一个年轻英俊的副官立即从幕后出来,笔挺地双手接过那个头盔,然后转身离去。镇守使?!众皆惊愕,惊愕之余全场便响起一阵狂热的掌声。有几个戏迷甚至攀爬上戏台来,场面有些混乱。见状,那年轻军官急忙忙从侧幕边钻出来,挡住有些混乱的人群。这军官叫覃啸天,是镇守使的副官。覃啸天护卫着镇守使从侧幕边走下戏台,送往左首的一间包厢去。桌上,赢湖细点、时鲜水果,四盘四碗很是丰盛。包房位置较高,可以与戏台平视并鸟瞰全场。覃啸天走到木栏杆边往下看。正戏已经开始,是沅陵班子的京剧《三岔口》。观众不少,罗列的长板凳上都是人挨人。覃啸天表情严肃,感到担子特重。洪城地处湘黔交界处,舟船来往,人员鱼龙混杂,还时有土匪进城骚扰。老镇守使偏偏选这么个地方视察,而且还要去看堂戏。一名武将,偏还是个文青。他曾留学东洋,故其喜好中西合璧,能指挥西洋乐队,也爱“玩票” 唱京戏。 蚂蟥听不得水响,这老人家哪儿闹腾哪儿去。可是不好伺候。你看今天这乱糟糟的,出点乱子如何得了?覃啸天大睁着眼睛,目光似机关枪般往场子中四处扫射。